扶楹用力点头:“今日来看望大嫂嫂之前,扶楹本想带它来的,可二哥讲这会吵到大嫂嫂歇息,就只好把它留在家中了。”
话到此处,邵元菁才发觉未见贺聿钦的人影。叔嫂有别,贺聿钦不好随意进到卧房里去。
“聿钦,你进来吧,无妨的。”邵元菁唤道。
贺聿钦从门外走进房间,第一眼便落在兰昀蓁身上。
他看见她倒丝毫不意外,大抵是方才听扶楹那一声唤,心中已经然知晓了。
兰昀蓁对他笑。
也不知是否是有意让二人相处,邵元菁拜托兰昀蓁瞧一瞧贺聿钦先前受的伤可好全了:“他鲜少居留上海,在此处信得过的人本就少之又少,更别提医生了。”
“元菁,我今日拿的药箱里只放了你要用的那些药。”兰昀蓁似是婉拒。
她与贺聿钦之间的事,终究是愈少人知晓愈好。
邵元菁一面拿手捏捏扶楹的小脸蛋儿,一面偏头看她道:“这个你不必担心,常用的药品家中都备着,待会儿叫丫鬟给你送去便是。”
再三推拒会过于明显,兰昀蓁只好应下来,丫鬟领他二人去到楼下的客房里。
客房里每日会照例燃香料,一来为了让客人下榻时闻见芳香倍感沁人心脾,留一个好印象,二来平日里客房久不住人,难免会觉死气沉沉,此刻香烟袅袅的,嗅起来多少添几分烟火气息。
贺聿钦立在门口处,将房门阖上,转身见兰昀蓁已搁下药箱,将其中需用到的药品一一取出来,不免失笑:“伤从去年到今年,再如何也该恢复好了。”
兰昀蓁抬头瞧他:“你自己总不留意,伤口反复发炎,检查一下倒也有必要。”
听罢,贺聿钦只淡然一笑,抬手一粒一粒解开外衣上的系扣,动作干脆利落。
兰昀蓁垂眸继续挑选着可用到的瓶瓶罐罐,待到视线再度被吸引过去时,贺聿钦已然褪去上衣,抽了一只椅子,搬到她身侧坐下。
“兰医生可否准备好检查了?”贺聿钦背对着她,那处靠窗,光线柔和,能让她瞧清楚他肩背上的伤痕。
她握着药膏的手一顿,偏头垂着眸,目光落在那些深深浅浅的痕迹上,久久不能离开。本以为有了上一回在洋房里上药的铺垫,这一次她心中会有底,可那夜是在昏黄的灯盏下处理伤口,完毕后贺聿钦又立即将衬衣穿上,以防吓到她。
这次很是不同,他的伤口就这般毫无遮掩、一览无余地暴露在日光之下。
由窗外透过的阳光经由乳白纱帘朦胧柔和,洒落在他的脊背上,将他的肌肉纹理都映得清晰。
上次在洋房的主卧里,她为他处理完伤口后,他匆忙穿衣,是因知晓他太多的过往,于她而言甚是无益。
而当下,他自己脱下衣裳,在她面前坦然将伤痕露出……那并不全然是伤痕,那是他在她面前最为真切柔软的一面。
他信任她,才会想让她了解自己。
兰昀蓁的柳叶眉轻轻颦了一下,抬手,指尖落于他后背颜色最深的那道疤痕上,沿纹路从左至右轻轻细抚过。
那一处在他后背左侧偏上,落刀处极近心脏。
房间里静悄悄的,贺聿钦感受到她的指尖携着微微凉意,有些颤抖。
“这道伤,是怎么留下的?”
“十七岁那年,我赴美前往弗吉尼亚军事学院深造,临行那日,父亲来码头送别,暗杀者混在乘客之中,朝他开枪不得后,便持刀近身。”
“那一刀,你挡下了。”兰昀蓁陈述出他未道出口的那句。
贺聿钦未有言语,沉默便是肯定的答复。
那日在码头的危迫情景仍似历历在目,暗杀者受过专业训练,彼时以近身而搏,下手只会准而狠,若非当时他以身躯挡下,只怕那一刀会正中父亲心脏。
“一寸。”兰昀蓁主攻心脏医科多年,心脏在人体的何处她一清二楚,那道刀口若再往上挪三两厘米,便会刺中心脏,“……只差一寸。”
她有些后怕。
“所幸那时个子蹿得快,若再矮几分,只怕贺聿钦这个名字自此便会销声匿迹。”他似是寻常自侃,不愿房间里的气氛过于沉重。
兰昀蓁怎会听不出来他的用意?
她垂眸,手指静静抚在那条疤上:“在挡上那一刀之前,未曾想过会是何种后果吗。”
“间不容瞬之时,哪里想得了那么多。”贺聿钦微微侧头,“只知道父亲的命比我重要。”
“现在呢,也这般想吗。”她问。
屋子里的沉水香幽幽地烧着,愈燃愈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