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崇拜是一件愉悦的事,被皇帝崇拜更是如此。
张居正是读书人,重名不重利,对此种肯定尤其受用。
但他面上并未显露,反而装作无奈摇头,示意皇帝继续上路。
一老一少顶着临近正午的太阳光,又大步行进起来。
二人顺着河岸穿过一片耸高的杉木林,隐约看到一片新旧不一的坟堆。
那些坟头高高矮矮,有的是崭新的一抔黄土,有得则已覆盖上一层半人高的杂草。
形状不一的土堆密密麻麻,白色的纸钱与花环飘荡在墓碑上,虽为正午,但仍诡异又阴森。
朱翊钧在现代时从未亲眼见过这些,他恐惧得靠向张居正。
手指被皇帝软软的的掌心握住,年长者的袖口也产生被拉着的下坠感。
他这才发现小皇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几乎在贴住他的身体行走。
皇帝这样亲密的举动让张居正有一瞬差点忘记对方的身份……
“皇上是天子,鬼神不可近身的。”张居正说。
皇帝没说话,但拉着年长者衣袖的力道丝毫未减,且步伐匆匆。
张居正觉得有些好笑,他不害怕,但也未阻止。他快走两步跟上皇帝的步伐,回握住皇帝的手。
直到那些坟墓都被甩到身后,他们走到另一片开阔地,朱翊钧才放开张居正被握得汗津津的手指,站在原地喘了好几口大气。
张居正无奈着等待皇帝恢复过来,不予置评。
坟墓过后拐个弯,就能看到分割得整整齐齐的四方田地,紧接着就是村子的一个入口。
一位牵着牛的黑瘦老头被拦住。
“这里距离县治多远?”
“不过二十里。”
“进城坊里要多远?”
“不远,那更近了。”
张居正在原地思索片刻,朱翊钧陪着站立,像个等待家长指令的孩子。
张居正说,“我们得进城里去。”
朱翊钧说,“好吧,还要走多久?”
张居正说,“幸运的话不到半个时辰,不幸的话一个时辰。”
朱翊钧猜不透年长者的计算方式。
“你怎么知道?”
张居正闻言一笑,“北京是全中国商业的重要中转地,这里虽是周边,但也必定有我们可以去的地方,皇上跟紧臣就好”
村子距离县城很近,甚至不到半个时辰便走进城门。
城里人要多一些,二人穿过人流,路过几家商铺,很快便停在一处门庭前。
从街道上可瞥见里面大堂里几人正坐在桌边闲谈,朱翊钧看着门上“潞安会馆”的牌匾,跟随张居正一起走进去。
迎接的人一副管家模样,眼神上下扫动二人打扮,拱拱手道,“在下潞安会馆郝掌柜,二位是?”
京津地界,对方讲话却带着山西口音,朱翊钧顿了几秒才听懂。
张居正回礼道:“我们是从临汾来的,和我家少爷外出运盐,半路被贼人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