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圭字的叠词让张居正以为皇帝在寻他的开心,露出不赞同的神色。
朱翊钧看出年长者误解了他的意思。
“我说的‘龟龟’是乌龟的龟,”朱翊钧说,“意思是‘乖乖’,一种方言的说法,会把‘我的乖乖’这样表示惊讶的词说成是‘我滴龟龟’。”
“所以龟龟是表示惊讶?”张居正问。
小皇帝点头,“也可以表示感叹,对你烧书的佩服。”说着拱拱手。
张居正摇头,他猜测皇帝定是整日跟身边小太监玩乐才了解到这些知识。
“皇上的关注点错了。”张居正说。
朱翊钧说,“谁说错了?你看到了格物致知,而我看到了你对封建糟粕的反抗。”
张居正微微惊讶,“封建糟粕?”
“有多少人科举考试考一辈子都考不上?科举考试考的东西,对于这个真实世界是否能得到真正的了解呢?这种糟粕学来确实也没什么用吧。所以你把他烧了,拯救你的父亲,我认为做得对。”
张居正略微琢磨一下,糟粕确实是不至于,但小皇帝的思维方式确实也不能说错,现在的世道里,确实无法只单纯地奉行那一套圣人言论。
最重要的是,张居正第一次听到有人能把烧掉大家一致认为是圣贤的书籍的这种行为当成正确的事。同时皇帝的话也让他注意到自己在看待一些事物时存在的想当然的思想。
这份超脱常规的思维让张居正眼里露出赞赏。他不知道是否是因为他从未以这样近的距离同皇帝聊过天,他居然此时此刻才发现小皇帝展现出的叛逆感,在对方的世界里,任何既定的规则都不是不可撼动的铁律。
“他们今晚还会追来吗?”朱翊钧打了个哈欠,他让自己起身坐在张居正身边,也靠在了墙上。
“不知道……”张居正说,“但我们没有更好的去处,这里至少能遮风避雨。”
三月中的午夜带着春寒,破庙的窗户没有一个完整的,呼呼的冷风吹进来,朱翊钧蜷缩了身体,“其实也并不能……”
张居正瞥到皇帝的动作,忍着肩膀后的疼痛解开自己的外套。
朱翊钧看到后将张居正正在解腰带的手按住,少年眼眸抬起,说得及其认真,“你把衣服给我,你冻病了,我们更没法逃走。”
张居正感动道,“我不冷。”
朱翊钧摇头,张居正受了伤,失了血,手掌温度比他还冷,小皇帝不信对方不冷。
张居正喉结滚动一下,最终妥协。
二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聊到张居正因困倦慢慢闭上眼睛,聊到张居正脑海里回响着皇帝一句一句的问话,“哇你小时候是神童啊”,“看来你的人生也是一波三折”……直到张居正因困倦陷入睡眠……
二人就这么倚靠在破庙的墙壁上凑合着睡着了,虽然受着伤,又吹着冷风,但一夜无梦。
第二天微亮,是张居正先醒过来。
年长者发现小皇帝正依靠着自己另一侧没有受伤的肩膀睡得很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