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白皙指节搭在扶手上,转着轮椅进门。
隔着午后自然散进室内的光线,秦知白见到一张清俊的脸。那人生得儒雅温润,肤色冷白,白衬衫收束腰身,两种不同的白映衬着,倒显得他脸上还有些血色。
秦知白猜不出他的年龄,但大概理解了常舒勤说的“房东人好说话”是什么意思。
有些人生来就带着独一无二的亲和力,眼下进来的这位也是如此,但他坐在轮椅上,周身气质由此发生微妙的转变。
轮椅这种器具一旦出现,脆弱易碎的印象就很难忘却了。
那张脸上除了温和没有别的什么情绪流露,秦知白看着他偏头,扶正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向站在房间内的两个人看来。
对方礼貌性地朝他笑笑,说:“你好,我是温岭。”
常舒勤似乎也意外他会出现在这里,甚至小声念了他几句,说你怎么过来了。他们打过招呼,温岭稍稍解释一句:“骨折恢复期。”
……原来代拿快递信件之类的是因为他行动不便。会托人负责房屋出租的事务大概也是出于这个缘故。
秦知白表示理解。
在接下来的十分钟里,秦知白迅速消化了自己对面坐着的是某位C大的讲师,并且很可能是他未来一段时间里的房东的事实。
江城是座不太大的省会城市,高等教育的桂冠上无非两颗明珠,C大和江城大学。
教育资源有限,这两所学校常常要撕下脸皮来争抢,于是本市多年前就有了C大和江城大学势不两立的传闻,学生们走在路上总是相互看不对眼的。
教授们多多少少也听过这种说法,所以自然而然地,当秦知白介绍自己是江城大学学生的时候,他听见温岭轻笑了一声。
真巧,对方说。我们学院和江城大学今年会有合作。
话题戛然而止,为了预防冷场秦知白只能先开口。
他其实很擅长类似的社交。不需要附上真正的感情,随便挑个话题动动嘴皮子扯扯嘴角演个笑的事,表面上就显得亲近了。
对方比他年长,直呼姓名显得不够尊重,喊成房东又太过生疏,秦知白没再多想,直接挑了最简单的老师作为称呼。
——他本就是大学教授,喊成老师总不会出错。
他问温岭:“……老师自己也住在这边吗?C大应该也有分配的教师公寓……?”
温岭给了他肯定的回答。他说这一片原先是我祖父在住,有二三十年历史了。
“去我那边坐坐?”他温声向秦知白发出邀请,“刚好可以签合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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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知白推着轮椅,在另一栋小洋楼里多转了一圈。
由真正的主人带着看,中西特色交融的墙饰、博古架上摆着的古董和年代感浓厚的桌案都染上明显的生活气息,屋主的生活态度清晰可见。
坦诚地讲,秦知白对这里还是有些好感在的。
黄昏来临落日西斜,彼此有意建立起房东和租客关系的人来来回回多交流了些信息,最后他们停下来,温岭问他:“先签三个月的合同?”
秦知白说没有问题。他也不打算长住。
合同很快拟好,黑字密密麻麻排在纸上,只有甲方乙方后面还留有空白。
温岭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他先签了字,秦知白接过刚蘸完墨的钢笔,也添了名字上去。
然后某些关系就此确定,白纸黑字红印汇聚一堂,剩下的工作交由常舒勤处理。
温岭摇着轮椅进了房间整理东西,秦知白还在考虑是不是该客气几句然后告辞,先被那位保镖一样的常先生喊了过去。
隔绝厨房和餐厅的玻璃门被推到完全闭合的位置,门内是用于烹饪的空间,四角不过常见的厨房电器。
架上绿萝新叶朝四周舒展,锅碗瓢盆码得整整齐齐,一应用具都笼在静谧放松的氛围里。
他们在厨房的角落站定。
对方手指捻着绿萝的叶片,视线半垂,没正眼看他,半晌方开口道:“我和温岭认识二十多年,……有个私人的请求要拜托你。”
秦知白回以询问的眼神。
常舒勤尽量放缓声音:“……有些事情他现在不太方便做的,如果来找你帮忙,请你尽量不要拒绝,就当看在他还是个伤员的份上。”
“上个月他刚出院,提起那一栋要出租的事,其实我更倾向于再找一段时间的护工……”
秦知白面上听得认真,心里想的却是原来他才出院不久,看着却像完全适应了轮椅出行。
常舒勤:“我劝不住,既然你们都同意也就算了。”
秦知白微笑:“我会的。刚好之前也有过照顾伤员的经验。”
他脸上表情真挚,不似假话,常舒勤姑且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