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岭的微信好友申请在黄昏前发送,到秦知白看见时已经过了小半个钟头。他在瞥见对方的头像时迟疑了一瞬,对着备注才确信就是那就是房东本人无疑。
疏忽了,他想,按理该是他先去加对方才对。
他的房东人看着清冷,用来当头像的照片却是另一种风格。
秦知白多往页面左侧的小方格上扫了几眼,仍然很难相信这是温岭会用的头像:狸花半眯着眼睡在墙边,毛茸茸的爪子搭在前面,光是在屏幕前看着,都能感受到安宁闲适的意味。
一如对方给人的感觉。
他见过的大学讲师或教授,所用头像不外乎山水景色书法作品,年纪轻些的花样才多点。
秦知白猜想着温岭用这个头像发通知反差该有多大,又想,其实生活号和工作号分开也挺常见,那他手上这个大概是作生活号用的。
或许是盯着看久了,他甚至还生出点错觉来:这猫的神韵和温岭有种莫名的相像。
输入框里仍然一片空白,秦知白想了想还是敲过去一句寒暄。然后再过几秒消息弹出来,这只小猫拍了拍他。
[下次过来的时候,先联系下我]
[还有钥匙没拿给你。]
秦知白回他好,温岭的消息很快又发过来,顺便和他约了正式搬过去住的时间。
聊天界面安静下来,秦知白揉了揉眉心。
温岭。他反反复复嚼着这两个字,到底品出些意味来。温姓如其人,是温润如玉,那么“岭”字该作何解?仅仅是山川的意思吗。
回江城大学的路上他已经搜过温岭的信息。C大官网上的教师简介不长,不过本硕博毕业院校、研究项目和现就职的学院,能推出对方是那种天赋型选手,大学前跳过一级,博士生涯没有延毕,除此之外再无太多有用的信息。
秦知白正要切掉页面,先前加载了半天的一张照片终于显示出来。
是很常规的入职照,和他下午见到的本人差别不大,面容清俊,眉眼分明温润,却像是能看透一切。
……一位年轻的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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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知白正式搬进那栋洋楼是在周五,他到门前时刚好是十点半,同他们约好的时间分毫不差。
他原先放在宿舍的东西不多,前两天顺路跑上一趟东西也就全搬过来了。今夜他上完岑尧的课过来,身上只背了包,两手空空。
门廊暖黄的灯光下,温岭和他的轮椅等在那里。
“门禁和钥匙。”对方递过来一串金属物件。它们已被体温捂了一阵,秦知白接过手时能感受到浸透了的暖意。
他神色微动,将掌心拢紧。
“一楼公共空间的东西可以随意用,厨房也是。”
“最里面那间卧室暂时还空着,你东西如果多也可以先放在那里。”
温岭和他道别:“我还要去院里值班。剩下的要靠你自己收拾了。”
“……社会科学学院晚上也这么忙?”秦知白意外。
人文社科类的院系没有实验室这种会极大提高夜间工作概率的设置,他原以为C大的社会科学学院该和江城大学的相似,导师们常年事少,闲着的时候更多些。
温岭笑笑,说行政和学生叠成两座山,哪个学校都一样,所以你们晚上最好还是不要乱跑,省得给我们添乱。
房东坚守工作岗位,这座两层的小洋楼里就只剩下新来的租客一人。
他稍微研究了下被划分好的公共活动区域,还是没能捕捉到他主治所要他去感受的安全感究竟从何而来。
一个微妙的概念,他想,如果单纯按片区治安指数来看,住在这里的人已经是整个江城安全感最高的一群人了。
新来的秦知白简单收拾好东西,洗漱完锁紧房门,将自己关进这个目前使用权暂属于他的密闭房间。
他躺在厚实的棕垫上,看灯管在一瞬间熄灭,窗和门、床和桌都沉进黑暗的潮水。
黑暗里会滋生出些什么?也许会有胡思乱想的人,也许会有失眠的怪物。
他没能逃过失眠的诅咒。深睡是不能奢求的,秦知白自然知道这一点,只是意识偶尔昏沉偶尔清醒,间或做些或真或假的梦。
三点半他终于彻底醒来,室内依旧黑暗,只有外头冷凝管滴水声零星,不算响。
秦知白没有多犹豫,他下了床,在窗边站定,看远处还亮着的几盏灯光。
凌晨起了风,室外微凉。这个点绝大多数人已经睡下,市中心写字楼的灯光幕墙早在十二点前就彻底关闭,现在还亮着灯的,除去交通枢纽大概也只剩下医院这样的地方。
水声滴滴答答,上周的通话记录仍然在页面上居高不下,秦知白轻吸口气,再次拨通了那个号码。
这回对面接通的速度要快上许多,他还没吐出“你好,我找接线员02号”或者“我是‘乌鱼’”这种中二的话,对面那位已经和他接触过一次的接线员先生先他一步,和他说了晚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