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积雪,朔风劲且哀。
那红衣女子笑着点了点头,还未等张拂靖开口,便纵身跃下重楼,不见了踪影。
张拂靖望着那倩影消失的地方,失神了好一会儿,心中难免好奇。
“这姑娘是何人?为何深夜至此?”
张拂靖搔了搔脑袋,大笑着自言自语道:“算了算了,这么美的姑娘,人生得有一面之缘便足以,就不要再想那么多了。”
言罢,张拂靖也纵身一跳,身体如燕一般跃到了地面上。
望着无垠的雪白,张拂靖心中不禁有些怅然若失。再美的雪景,也终有消逝的一天。寒来暑往,多少五侯门前雪,都化作了世间的点点尘埃。
“嘭、嘭。”
远处似乎传来了一阵打斗的声音。
夜深冬寒,万籁俱静。整个洛阳城偶有几声犬吠,这几声重物撞击似的声音显得格外刺耳。
“是定鼎门的方向,难道又是宋胖子一行人?”
张拂靖站在天街大道上,极目南望,只见遍地雪白,除几条辙印外无遗别迹。沉思片刻,他便只身投南,踏着碎琼乱玉,快步向定鼎门而去。
此时的定鼎门下,法让正在苦苦地与几只尸鬼缠斗。他本身虽有着开阳下境的实力,但面对着眼前这十几只不亚于摇光境大圆满的尸鬼,依然有些吃力。此刻正左支右绌,手忙脚乱地用手中的合荒棍招架着袭来的尸鬼。
尸鬼的喉咙里翻滚着呜咽之声,就像是有铁珠在滚动,他们遍身溃烂,有些地方还流出了绿色的粘液,让人看到心生恶心。
几只尸鬼围成一圈,张牙舞爪地扑向法让。
法让双手持棍,大吼一声:“合荒扫。”
合荒棍犹如一条龙尾,抖擞精神,猛地挥向尸鬼群,所过之处,尸鬼皆被截成了两段。被截断的尸鬼腰部喷出来一滩绿色的液体,极为恶心。
法让手中的合荒棍竖劈横扫,几次三番将袭来的尸鬼打飞,可惜这些尸鬼并没有痛觉,只会红着眼扑来扑去,见人便咬,缠斗起来极为麻烦。
法让一记闷棍,将尸鬼的脑袋敲裂开来,绿色的粘液溅得他满身都是。
“这些恶心人的东西,怎么这么难缠,还是抓紧脱身的好。”法让心中想到。
又是几个尸鬼,一起向法让扑过来,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只见眼前一道黑影掠过,几只尸鬼瞬间脑袋被打开了花,绿色的粘液喷射满地,将地上的白雪都消融了大片。
法让抬目望去,只见大雪之中,一名斗笠黑衣的少年正背对着自己,淡然面对着尸鬼。
“是你!”法让大喜过望。他今日虽在醉侯楼内喝得酩酊大醉,却依稀记得在酒楼内发生的事情,对这位仗义出手的少侠更是心怀感念。
张拂靖转过头,笑道:“小师父,真是江湖有缘,咱们又见面了。”
法让抱拳道:“今日酒楼多亏少侠出手,没想到现在又……小心!”
法让话音未落,十几只尸鬼一拥而上。张拂靖并未慌张,旋即右手一震,金光乍现,一道复杂的印纹凭空出现。
望着闪着金光的印纹,法让一脸吃惊,惊叹道:“画印藏器,这位张少侠果然不是一般人,竟能精通如此道术。”
武修一途,除了涵养真气,提升实力之外,也有种类繁多的道术供修炼者学习。只不过这些道术多是宗门或家族秘传,珍贵罕见,常人很难得到。如蜀山派御剑飞行之术、浑天监画印封妖之法、灵素堂控火炼丹之技,皆是秘不外宣的独门道术。
而这“画印藏器”的道术,便是可以将武器化隐于虚空之中,等到与人交手时再通过结印将其唤出。
还未等法让缓过神来,那繁杂的金印便环绕盘旋,化成了一柄长剑。这剑黑柄银刃,金色的剑格横亘于两者之间,剑身之上金光浮动,声如龙吟。
法让惊愕道:“好强的剑气,这剑鸣也……”
张拂靖举剑齐眉,低声道:“唉,杀鸡焉用宰牛刀。被霄邪杀死,你们也可以瞑目了。”
挥剑!
金光四溢,雪溅满天。
法让只觉得一阵金光炫目,剑鸣如龙。片刻之后,原本成群的尸鬼便不见了踪迹,取而代之的是碎落满地的尸块。
尸块落地片刻,便化成墨绿色的烟气,消散在了空中。
法让回过神来,望着遍地的尸块,惊声赞叹道:“厉害厉害,少侠一剑便收拾了所有尸鬼,实力怕是早就达到开阳上境了吧。”
张拂靖挥手收剑,不置可否,笑道:“小师父过奖了,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法让连忙摆手道:“我要没记错的话,少侠的名字是叫张拂靖吧,这几次多亏你的帮助了。对了,我叫法让。”
张拂靖道:“法让兄,我记得你不是在酒楼内喝酒喝到大醉吗,怎么突然跑到这里和这些尸鬼纠缠到一起了?”
法让尴尬地笑道:“让张兄见笑了。实不相瞒,在我醉酒醒来后天色已经很晚了,我怕晚上不回去又让师叔臭骂一顿,便想趁天黑偷偷溜回寺里去。于是我便从醉侯楼翻墙而出,一路往定鼎门跑。没想到当我行至淳风坊的时候,在墙头上窥见一处庭院里有几个黑衣人在进进出出,院子内放着几个大铁笼子,而这些尸鬼当时正被锁到了笼子里。”
“黑衣人?”张拂靖闻言,想起了宋胖子等人。
法让继续说道:“师父曾提到,最近几日洛阳城外爆发了尸疫,被感染之人都遍体溃烂,双目暴突,狂躁无比。当时我一时好奇,就想下去一探究竟。唉,也怪我实力不济,刚进到庭院内就被人发现,那些黑衣人放出尸鬼与我缠斗,我寡不敌众,只能往城外跑去,谁知道那些尸鬼穷追不舍,在定鼎门将我拦了下来。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
张拂靖点了点头说道:“没想到尸疫已经蔓延到洛阳了,看来几日前我在野店遇到的尸鬼也不是意外。”
“什么野店?”法让疑问道。
张拂靖当下便把自己在野店的遭遇告诉了法让,又将宋胖子等人夜袭的事情部分透露给他。
法让闻言连连点头,说道:“没想到宋胖子那些人竟敢暗中行凶杀人,也不知道我今日在庭院里看到的那些黑衣人和他们有没有关系。不过要是能找到他们,或许就能把这些都弄清楚了。”
“法让兄,你刚才说是在淳风坊遇到的那些黑衣人与尸鬼?”
“是呀。”
张拂靖点点头,道:“那好,明日左右我也无事,正好去淳风坊看看。”
法让闻言,连忙道:“张兄,我与你一同前往,也好带你去那处庭院看看。”
张拂靖犹豫了一下,心想有人带路倒也方便些,便答应了下来。
冬风凛冽,缁衣单薄,法让打了个寒颤,说道:“好冷的天。张兄,这次多亏你了,明日我请你喝酒,我就先回白马寺去了。”
张拂靖闻言忙道:“白马寺?原来法让兄是白马寺的僧人,实不相瞒,我正想去拜访贵寺主持惟难大师。只是今日去贵寺,大师不在寺中,故未得相见。”
法让一愣,说道:“张兄要见我师父?师父他老人家自前几日离寺之后至今未归,寺里好像没人知道他去了哪。张兄莫急,等师父回来我立刻就来告知你。”
张拂靖抱拳道:“多谢法让兄,那咱们明日辰时淳风坊碰面。”
法让将合荒棍扛在肩上,拍了拍胸脯道:“一言为定。”
一刻钟后,张拂靖便回到了醉侯楼,大厅一片漆黑,食客是没有了,只有几个勺童倚着柱子在呼呼大睡。张拂靖直接上了楼,敲开了朱老板的房间,朱杭正坐在胡床上,看到张拂靖回来了,便连忙起身。
“张少侠,怎么样了?”朱杭语气焦急,一旁桌子上那两杯茶水还摆放在那里,一动未动。
张拂靖回答道:“朱老板放心,事情皆已办妥了,狄大人现在估计已经被护送到府上了。”
朱杭转身低声道:“太好了,太好了,我这悬了好几天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只见他双手扶着桌子,双眼紧闭,片刻后举起衣袖抹了抹鬓角的汗水,轻揉了一下眼睛。
“张少侠,”朱杭拱手对张拂靖说道:“你我萍水相逢,全凭少侠侠义心肠,帮了朱某一把,也替狄兄了此一难,我是个俗人,只有些金帛,张少侠千万不要嫌弃。”言罢,朱杭揭开桌上的一方红布,露出了半桌的金银珠宝和一个蓝色的乾坤袋。
张拂靖在山中长大,少有市道之交,因此不好财货,加之自小受师父教诲,为侠者当轻利重义,故而对这黄白之物颇不以为意,当下便豪言道:“多谢朱老板好意了,但家师嘱托过,不可轻取他人钱财,这些金银我实在不敢收下。”
朱杭也不管张拂靖的推辞,自顾自地将一桌金银包裹好,从门外叫来一小厮,吩咐道:“把这包裹送到张少侠的房中。”张拂靖推脱不过,只好从命。
朱杭双手相握,双眼紧闭,似乎还在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良久,开口道:“张少侠若还有什么需要,务必开口,朱某必效犬马之劳。”
张拂靖叉手行礼道:“今日多得朱老板解围,何敢再有劳烦,时候不早了,晚辈就告辞了。”
朱杭闻言也不强留,再寒暄一阵,张拂靖便离开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