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柴堆拢了柴,添旺篝火。
捡起袄衣,拧干架在一旁。
王豫闻着喷香的狗肉锅咽了咽口水,锅里的残羹此时已经被烧得只剩下浅浅一层,浮着的油渍沾了血,把里边红油衬得更鲜艳了。
王豫把锅洗干净,随后跳上神台,伸手从壁龛下提出一个箩筐。
这是他刚才翻找时发现的。
里边还剩半扇狗肉。
筐里甚至有酱醋盐茶,可见这老狗惯是個爱吃的。
就在他要从神台上跳下时,忽然觉察异常,脚下宽圆的石盘是和砖台浇筑一起的,攧了攧脚,听声音,里面似乎是空的。
王豫跳下神台,把箩筐放好,站在台前伸手推了推,推将不动。
旋即找了个角度站好,双臂猛地环住石盘。
“嚯!”
吐气开声,身体用劲。
浑身气力随血液流淌而汇聚,涨红的脸庞下,干瘪的身躯蓦地胀大,伸筋拔骨,浑身上下露出的皮肤上青筋爆起,条条密布如同渔网般罩在身上。
筋骨齐动,气血奔腾,偌大个庙里竟响起宛如大河奔流,潮水涨落般,哗哗流淌的声音。
“哈!”
脊柱一弓,脚踝上下,几根大筋,崩崩炸响,屈膝的双脚十趾猛地抓破鞋底,摩擦地面。
双臂劲如弓崩弦,力从地起。
猛一掀,伴随着一道石头崩裂的声音,重於千斤的石盘被王豫生生抛飞了出去。
“咚”的一声闷响。
石盘滚落的动静震得整座庙屋都晃了晃,梁上积灰“簌簌”落下。
“呼呼!原来有机关啊?”
王豫发现石盘下,被自己生生扭断的宽轴,喘了两口气后,从暗格里捡起一个沉重的漆器盒子。
拿刀撬开铜锁,里面物什映入了眼。
一个鹿皮兜囊。
及下面红布盖着,列得整整齐齐的金银锭子。
鹿皮兜囊里装着的是一本黄扑扑的线装手抄本。
上书‘白猿通背’几个朱砂小篆,落款是一个叫‘候文彪’的人名,翻了翻,确认是秘笈一类的书册,寥寥二三十页,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文字,兼画有图形人像,其动作姿态,尽是用的毛笔白描誊写,通体非纸质,似乎是经过特殊方法鞣制后的羊皮,书页薄而坚韧。
“好东西!”
王豫只简单翻了翻,便把秘籍重新装了回去。
随后抱着漆皮箱回到篝火旁。
从箩筐里拿出半扇狗肉,在门外水缸洗净剁碎,一股脑倒进吊架铁锅里烹煮。
一锅热肉,撒上纸包里的香料,添上酱醋。
不久后。
浓郁的肉香弥散开来。
王豫以漆皮箱作凳子,折两节木根作筷,正要下筷,忽的扭头看向庙屋的偏门。
只见一道瘦小的阴影艰难的从雨夜中爬了出来。
麻杆一样的手臂,脏兮兮的手指奋力抓着地面,抿着泛白的嘴唇,朝火光方向挪动。
她浑身已经湿透了。
破旧的布衣上都是泥水,拖在身后的右腿膝下呈怪异弯折,青紫色肿胀的地方淌出斑斑血渍。
仰着的小脸粘着湿头发,被雨水冲刷过的脸皮苍白异常。
这画面落在胆小的人眼中,许是会吓出一场大病。
王豫怔怔无言。
浑身不自在,竟是有些这一幕被刺的有些无措。
一双清亮的圆眼。
黑白分明,宛若新升的朝阳,蓬勃,炙热。
瘦小的阴影爬的不快,但很坚决,地上慢慢被拖出一条水痕。
小女孩爬到篝火前,伸手去抓倒在地上的残羹,正往嘴里送时,王豫忙伸手制止:
“我给你肉吃。”
小女孩像是没听到一样,好一会才略显呆滞得把目光从残羹上移开,抬起了头,看向王豫。
王豫不敢看她。
捞起热锅里最好的肉块,盛进碗里递了过去。
趴在地上的小女孩愣了愣。
双手虚托,手心向上,作乞食状。
“不够,还有!”
王豫把碗给她,同时拍了拍屁股下的漆皮箱子,相较于先前,他现在可有钱了。
如此,善心便也就足了起来。
心里打定主意,便也伸筷去捞肉,很快,小庙里尽是吞咽声。
………
………
暴雨停歇,庙外漆黑一片。
夜,静的出奇。
王豫合起书册,颇为头疼,虽然有家传武功,但各家记录的手法不同,暗语隐喻,俚语黑话,通篇有许多看不懂的地方。
不过,那几幅人形图倒是无碍。
顺手给脏兮兮的小女孩盛了碗热汤,递了过去。
她已经依着梁柱坐起身。
怯生生接过陶碗,轻轻抿了口滚烫腥酸的肉汤,味蕾刺激下,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太烫了。
不过却没放下,就这样捧着碗,遮着脸,偷偷露出眼睛观察旁边的少年。
王豫业已翻完了秘籍,冥想片刻,却见宝镜面板上的功法一栏没有出现新功法。
心中难免有些失望,暗道:
杀人借不来寿也就算了,功法上新莫不是还要自己习练入门?
这门白猿通背拳相较于虎啸拳所涉猎的知识更深了些。
但太多暗语黑话,书册的下半部全是文字没有图形,似乎记录的是换血练髓的功夫,不能瞎练。
可惜没有气脉图。
王豫的记忆中,勿论前身父亲,还是乐安县武馆,都将练武分作四个阶段:
易筋、锻骨、换血、练髓。
等练到了一定程度,一切水到渠成后,便可以蒸出气脉,着手打通任督,逆反先天。
传闻先天境能在腹下凝结气海,转修仙家法门,不再是凡人。
他日夜苦练二十载,易筋锻骨有成,换血练髓亦入了门槛。
可惜那道机缘巧合下,肺里练出的精炁连番使用却耗了个七七八八,要蕴养恢复需是一番苦功。
若能杀人借寿就好了,这世间身怀罪孽的人数不胜数,届时以无穷寿命去推演,堆也能堆出一尊人间真神来。
罢了。
再纠结这些也是徒费肝肠。
王豫站起身,倒了锅里残渣,重新盛满清水吊在架上烧。
这小孩一身泥泞不洁,伤腿还沾染泥污,可别落场大病死了。
扯了两方布条,随意用雨水搓了搓,又把那件已烘干的撒花大袄一并丢给还捧着碗的小女孩:
“我先去练功!”
“你自己用温水擦洗下身子,稍后我试着帮你正骨…”
“明日也不知能不能进城,若赶得及,你这腿许是还有救。”
说罢便走出庙门,于院中的空地上摆了个桩架子,兀自练起了功。
这俗世洪流能活下去已是千辛万苦,想管尽人间疾苦怕比登天还难,万不能沉湎其中,大不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以后路遇歹人,一并打死,也不枉穿越一遭。
雨过天晴,黑乌乌的厚云朦胧露出点夜光来。
王豫调整了呼吸,摒弃杂念。
白猿通背虽是以“猿”为名,仿“猿”而创,但却是重神而不重像。
静桩架子和虎啸拳是有很多共通之处的。
事实上各路拳法的几式基础架子皆在体现腿、身、腰、膀、背、头这六势,配以各家呼吸法门,达到的易筋锻骨效果不同,或练出鹤、龙、熊、鹰、虎等形意。
一边思索着要领,王豫根据图形动了起来。
左手缓缓回收立掌护于胸前,右臂向内滚肩,做了一个起手的架势。
“八手连拳”
“十二连炮”
几式变手全都讲究力由背发,两背灵通,将上身之力贯注于臂力之间,抡臂成圆,闪展穿插。
很快王豫练的拳架子便不再拘泥于秘籍图谱,杂糅虎形猴形,或以掌拍,或以拳击,或以爪抓,甚至是头顶,背靠,膝撞,身法变幻。
滴溜溜在院子里腾挪翻转,看的让人眼花缭乱。
镜中黑袍练出的手段,逐渐被他融会贯通。
翻来覆去打了十几趟,直至身上皮肤向外冒出大股热气。
气血沸腾,排出的热汗白蒙蒙的好似浓雾罩在身上。
径直走到水缸前,舀起一瓢凉水,浇在身上,瞬间浑身筋肉遇冷紧缩,如此往复,直至浑身气血通达,四肢百骸一阵舒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