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这、这真是给我的?”
回到家中,天刚过午。大妹王巧安搁下饭碗,死死盯着面前崭新的圆珠笔和作业本,使劲擦了擦手,却依旧不敢去接。
“少寒,你花这钱干啥!”
婶子张桂梅同样满脸惊愕,直到把沉甸甸的白面接到手中,仍有点难以置信,“咋还有水果糖?咱们老百姓哪吃得起这个呀?你、你真把那些土坷垃卖了?”
大伯王长生蹲在地上,直愣愣的盯着他,卷烟都忘记抽了。
“嗯。”
看着一家人的反应,王少寒心中又是欣慰又是酸楚,没好气儿的把东西塞到王巧安手中,“昨天还咋咋呼呼的,真给你买回来却不敢要了。
拿着!
明天开学的时候用。”
“别别!”
王巧安激动得小脸儿涨红,慌忙跑到水盆边上道:“哥,我先洗洗手,我手上脏。”而后,大眼睛却忽闪着,有点不太敢相信他后面那句话,“明天,开学?”
“嗯。”
王少寒笑着摇了摇头,拿了三块钱出来,“大伯,巧安是个灵通的丫头。既然她有那个心气儿念书,不如就让她读读看吧。
说不定将来她还真就能考上高中,当上个大学生嘞?
这点钱就当是她的书本费,到时候你给她交了吧。”
王长生腾的一下站了起来,连忙往外推,脑袋仍有些晕乎乎的,“少寒,这哪能行?
你一个半大小伙子,我们哪能花你的钱?
这、这真是你卖土坷垃挣来的?”
王少寒忍俊不禁,无奈道:“大伯,那叫灶心土,又名伏龙肝,可不是土坷垃。
还有,我从十几岁时就承蒙您和婶子的照料才能长大成人,现在,已经快二十了,换做普通人家,早已成家立业,挣钱养家不是应该的?
这点钱不算什么,以后,我会报答你们更多。”
王长生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不会说什么光鲜的话,见自己侄儿这么懂事,一时间竟手足无措,不停道:“啥报答不报答,你是俺侄子,俺养活你不是应该的?”
“对呀,正因为咱们是一家人,你就别见外了。”
王少寒硬是把钱塞进他粗糙的大手里。
王长生捏着手里的钞票,脸上的皱纹都挤到了一起,眼圈忽然红了。
“伯,婶,你们先吃着,我去一趟玉堂爷家,把钱还上。等下就回来。”
王少寒有点受不了这种催泪的场面,连忙打声招呼,跑了出去。
“孩儿,早点回来!”
张桂梅喊了一嗓子,不由得感慨道:“我们家这少寒,真是长大了呀。”
王巧安抱着作业本,大眼睛里亮晶晶的,跟小鸡啄米似的,不住点头。
王家村并不是很大,坐落在白河千百年来冲击而出的滩地上,背后就是一望无际的伏牛山脉。所以,它既有着山村的悠远清俊,也有着平原的辽阔生动。
村里大概一百多户,和水西高、青杨树两个自然村一起,隶属于王家生产大队。
惊蛰将至,日子一天比一天暖和。
大中午的,明艳艳的太阳挂在枝头,恍惚间,竟有几分夏日的气象。
王少寒来到村中大街上,刚拐过一条胡同,就看到好些人聚在王玉堂家门口晒太阳,有一搭没一搭,在议论着什么。
“哎哟?咱们村小先生回来了?你这上门女婿当上了没?”
不知道谁阴阳怪气的喊了一句,大家伙儿都扭头望了过来,见到是他,一个个放声大笑。
“少寒,还真是你!你个臭小子,尿得可是真高呀!学人家本事还不算完,竟然还惦记人家闺女!”
“哈哈,你们懂个鸟,这叫一箭双雕!本事也学了,婆娘也到手了。就是这未来老丈人,脸却要黑了!”
“瞎扯,这叫人心不足蛇吞象!不是我说他,一个没爹没娘的农村穷小子,惦记人家中学教师的闺女?那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人家宋老师可不让你卷铺盖滚蛋?”
众人当着他的面,七嘴八舌的议论着。
换做前世,他非气炸了不可,最起码要和这些家伙吵上一架。
可重生一世,无论看什么,都多了几分淡然。
王少寒咧嘴一笑,没当回事,“什么鸟啊雕的。
老鹰捉小鸡,君子爱淑女!我这是勇敢追求爱情,你们懂个啥!晒你们的暖吧!
对了,玉堂爷在家吗?”
见他如此豁达,满嘴的俏皮话,老少爷们儿反而愣住了,接着便哈哈大笑起来。疑惑这小子之前跟个闷葫芦似的,怎么突然间变得如此风趣?
王卫东见状,从人群中探出头来,撇着嘴道:“嘴硬有什么用?就你还想当人家女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人家大姑娘搭理你吗?”
果然是这小子。
王少寒实在想不起自己哪里得罪过他,让他如此几次三番的针对自己。
正准备怼他两句,街巷外忽然有一道清越的声音响起。不知道是不是太过疲惫,那嗓音带着些许沙哑,怯怯的问道:“大叔,请问,王少寒家是住这一片吗?”
那软糯的声音说着普通话,显得十分洋气,人群一下子安静下来。
“闺女,你找王少寒干啥?”
“我……”
女孩儿一时间被问住了,似乎有些扭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宋庄?”
王少寒的眉头立刻就挑了起来,这才走出去。
“少寒!”
宋庄的大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冲到近前,却连忙停下,委屈道:“原来,你家真的好远呀。”
宋庄?
这大闺女姓宋?
难不成是宋老师那个女儿?
众人越想越惊讶,一个个眼珠子都瞪圆了,上下打量着这个漂亮得有点不像话的女孩子,一阵交头接耳。
蒲山乡山清水秀,十里八乡并不是没有模样标致的女子,只是像她这般气质干净的丫头,却很少见。
除了那个可怜又晦气的女知青,王家村的老老少少还真没见过如此像城里娃子的小姑娘。
“你是一个人从公社跑过来的?”
王少寒盯着面前眉梢都累得耷拉下来的意中人,真是又生气又心疼,“你过来干啥?那么远的山路,你也不怕把自己跑丢了?”
“我、我担心你。”
宋庄捏着衣角,更委屈了,“你在家里那样说,整个公社都传遍了。
我想着你回到村里肯定被人笑话,就过来……看看你。
你、你凶什么。”
王少寒心中一片温暖,却瞪眼说瞎话道:“谁笑话我了?俺村里都是实在人,说话又好听,龟孙儿才笑话我!”
老少爷们儿被他噎得直翻白眼儿,忍不住笑骂起来。
几个叔伯打趣儿道:“王卫东,听到没,说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