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斜睨了一眼方辰,见他年纪很轻,把头转过去说道:“又是彭刚派出来的小兵,我不和你讲,让他亲自出来见我!”
彭刚就是河岸法庭的庭长,方辰估摸着今早上庭长不在估计就是为了躲着他。
据宋开颜所说,老头不管是上级法院还是别的监督单位、纪律单位都去过了,都被他闹得没办法,所以推回了案件的承办人。
彭刚本人也接待过一次,但是这老头二话不说就扑过来要拼命,根本没法好好沟通。
这老头坐在一楼大厅的来访人员等候处,身上斜挎着一个帆布袋,脚边立着一个牌子,上面用粉笔写着“冤枉!”、“彭刚贪赃枉法!”等等字样,一旦有人进门,他就把牌子举起来并“呜咦”一声吸引别人来看。
方辰想着先让老头把牌子收起来,于是试图安抚道:“大爷,我不是来劝你的,就是跟你聊聊,有什么冤枉说我听听呗。”
老头扭过头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什么职务?什么学历?”
宋开颜提醒过这老头暴躁得很,为了不激怒他,方辰老实答道:“我叫方辰,是法庭的法官助理,本科学历,江南大学毕业的。”
老头轻蔑地冷哼一声:“你走吧,我退休以前可是江南科大的副教授,算起来你连我的徒孙都算不上,我要愿意当你的长辈你还得谢谢我,就你这样的,跟我谈判你还不够资格。”
江城大学只是个普本,而江南科大是重本,这老头居然还搞学历歧视。
不过方辰自己从来不因学历自卑,尤其是在考上江城区法院之后,跟他一起考入的其他六个人全是985、211甚至海外院校的硕士,就他一个本科生。
七个人起点差异巨大,但却一起考上了同一家单位,真比较起来谁应该自卑还两说。
但是显然,这老头是那种比较看重身份地位的人。
这种人,捧着点比较好沟通。
方辰继续劝:“这样吧,您先跟我说彭庭长怎么枉法裁判,我就算是个后辈,给你分析情况之后才好帮您嘛。”
老头吹胡子瞪眼地说道:“他不仅仅是枉法裁判的问题,他还联合周梅贪污我的钱!”
这周梅又是谁?
方辰又想了想,还是决定先问问前因后果:“这周梅跟彭庭长是什么关系?”
老头一脸鄙夷:“周梅跟彭刚没关系,她是我前妻,她要是敢跟彭刚有关系,那彭刚还有生活作风问题了!”
方辰一时语塞,但好歹有了突破口,他下楼之前宋开颜就提了一嘴,老头子好像是因为离婚判决引起的不满。
“哦对,大爷您叫啥?”刚刚一直忘了问名字。
老头傲然说道:“我叫龚立心,你可以去江南科大打听打听,我在职的时候校领导见到我都客客气气的!”
方辰在心里叹了口气,说道:“这样吧,这楼下接待的椅子坐着也不舒服,龚教授您先跟我上楼去喝口水怎么样?再说了,你在楼下干等也见不到人嘛。”
龚立心听到这话态度缓和了些:“你这小家伙还有点眼力见,走吧。”
说完,他拿起写满了控诉的板子挂在胸口,跟着方辰一起乘电梯上楼。
六楼,方辰带着龚立心在保安和法警的注视之下来到接待室,并给他接了一杯热水。
“您说说,彭庭长是怎么联合周梅一起贪污你的钱?”方辰将热水递过去,“小心烫哈。”
也许是方辰的态度不错,龚立心的语气也放缓了下来,不再像之前一样大声说话:“周梅没有工作,和我结婚之后一直是用的我的钱,我跟她处不好所以打离婚官司,案子是彭刚判的,他和周梅联合起来贪污了我八万块钱,还把我的房子判给周梅了!”
听完以后,方辰敏锐地发现了老头话语中的问题,就算做最坏的假设庭长的确和这个周梅的确联合起来坑他,那也是收受周梅的贿赂才是,怎么是贪他的钱?
方辰不敢直接问,于是旁敲侧击道:“龚教授您有证据吗?”
“有啊!”龚立心把帆布袋放在桌上开始翻找起来。
过了大约半分钟,他拿出厚厚一摞反复折叠多次的纸,一沓一沓地放在桌上铺开:“这是我写给中院的材料,这是我写给纪检的材料……”
方辰静静地看着他将手写材料铺满整个桌面,等老头介绍完毕之后问:“这都是教授您自己写的啊,有没有证据材料呢?”
龚立心手指桌面,语气略显激动:“这就是证据!”
方辰看着一张张字迹堪比处方单的纸,强忍住叹气的冲动,拿起一沓字体比较端正的认真阅读起来。
大致浏览了一遍,方辰已经把老头的身世和经历了解得七七八八。
因为这些材料说是举报信,实际上足足两页纸几乎就是老头的自传,到第三页中间部分才开始说案子的事情。
方辰捋了一下,心里有了个底。
大致情况是,龚立心和周梅是二婚,但是结婚之后生活不幸福,周梅却又不愿意离婚,还不断向其索要生活费去交际,于是龚立心要求离婚并分割财产。
结婚时,龚立心有一套福利房和一些存款,周梅只有存款没有房子,两人九十年代结婚,那时候也没人计较婚前婚后的财产问题,就这么一起搭伙过着。
离婚时,俩人共有的流动资产对半分,因为房子在婚姻关系存续期间有增值,所以龚立心给周梅增值部分一半的补偿,也就是八万块钱。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糊涂了,龚立心的手写材料上写得很清楚他不服判,他认为这个房子是自己个人所有的婚前财产,不应该判给周梅补偿,但现在口述的时候就变成了彭刚和周梅联合起来贪他的钱,把房子判给了周梅。
既然房子还是老头的,那这个房子现在应该还在,方辰觉得自己找到了对方的漏洞,于是说:“龚教授你看啊,既然您说房子判给周梅了,那现在您住哪儿?”
刚刚平静下来的龚立心立即变得义愤填膺,眼睛瞪得老大:“我的房子周梅不让我住,我现在只能住养老院!”
“……”
房子不是判给你了吗,咋住养老院去了?
这咋还越问越糊涂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