寸灵山是药祖亡化的地方，方境院坐落于寸灵山山谷，紧挨牧缘河，为药术巫法的大成之所。
方境院掌门白木用妄生炉的炉火点燃今早第一支醒神香。
妄生炉历经百年，用药祖的最后一缕灵魄为引，收在玄木打造的炉中，不熄无灭几百年，也佑方境院长生于寸灵山。
“弟子石青，来报掌门。”
石青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伴随着微微的喘息声。
石青初上寸灵山声音清澈，于是收他做掌门帐下，如今几十年过去，他的声音竟也开始苍凉起来。
我也该是个老妖怪了。
白木抬头，深深叹了一口气，命石青进来。
“师父，小师弟回来了。”
···
白岚醒来的第一件事是打了个嗝，全是酒味儿，昨天下山，在长宵街玩到半夜，半夜归山，值夜班的师侄急得差点哭了。
白木不喜欢他下山。
“小师爷，小师爷，石青师爷找你。”
外面传来洛陀的声音，洛陀前年刚来，初阶药师，没学巫术，主要照顾白岚的生活起居，虽然更多是白木派来监视白岚的——虽然根本没什么用。
“知道了。”
白岚伸了个懒腰，舌头上似乎还有鸭脖的味道。
···
“小师叔。”
昨夜值班的人站在石青旁边，对白岚鞠了一躬。
其实他比白岚和石青都大，只是辈分太低。
“这是···人证？现在要罚我都整这么严谨了吗？”
“不是人证，师父找你有事。”
石青抖了抖自己的长袍，皱了皱眉。
“师父生着气，你就穿这身？”
白岚低头看了看自己浅绿色的丝衣，又看了看石青身上的大白袍。
“师兄，前两天痱子好点儿了吗？”
石青愣了一下，咳了几声。
“吃了寒霜花，痊愈了。”
“你看，大热天的，又不去采药，干嘛穿那么厚？”
方境院的官方院服是白色长袍，因为寸灵山各地环境不同，比如寒霜草，在山顶处，常年极寒。山阴处，又有鼠炳草，所长之处炎热无比。根据初代掌门设计，长袍是相对适应所有环境的衣服。
“这是规矩。”
“呃，师兄，你不觉得这话在这里说出来有点违和吗？”
“别贫嘴了，你赶快去吧，师父等着呢。”
“知道了，出事了，不会溅你一脸血的。”
···
“哟，小红果，师父真疼我。”
白岚坐在白木的对面，拿起桌上的小红果，没往嘴里放。
“昨晚下山干嘛了？”
“嘴馋，去峂昔楼吃了一顿。”
“你是真敢去啊，好好一个巫师，去峂昔楼，这不是折损我们方境院的颜面吗？”
“放心，我穿绿衣服，说是隔壁山百毒门的。”
“滚，这城里谁不认识你？花了多少？”
“三十两。”
“三十？你哪里来这么多钱？我不是吩咐账房，每月批给你的钱不能超过二十两吗？”
“我斗虫斗赢的。”
“斗虫？你去赌了？”
“师父，话不是这么讲，不知道输赢去拿钱猜，那叫赌。我如果能保证每把都赢，就不叫赌。”
“每把都赢？”
“山下斗虫一般用空壳虫，我的空壳虫是用咱们院每天清晨采的第一批初露露水一点点喂出来的，有灵气，找不到输法，而且活得时间还长，来钱很快的。”
“你知道初露露水一小瓶要多少钱吗？你那些师侄徒孙们，每天晨星将没的时候出门去采，一天才有七瓶。你拿去斗虫？”
白木用拳头敲了敲自己的脖子，叹了三口气。
“师父。”
“别，可别叫我师父，我可受不起。”
白木急忙摆手，大眼眯了起来。
“怎么还小孩子脾气呢？我总不能叫你爹吧？您把我这个孤儿带回来溺爱了十几年，我能真那么败家？”
“如果你不是先天药祖体魄，我就该把你放谷里喂狼。”
“昨天，我赢了七锭黄金，一锭二两重。”
“多少？”
白木眼睛瞪大了起来，白花花的胡子都像要立起来。
“大概一百五十两银子，加上赢别人的，能有一百六十两。”
“这么多？等会儿，谁斗虫会拿金子？”
“没谁，八王爷。”
“谁？”
白木的白胡子落了下来，嘴巴微张，这话实属难让人接受。
“八王爷，当今圣上第八个弟弟，先帝最小的儿子。”
“不是，你敢赢他钱？”
白木指门外的手有点抖。
“没啥，装不认识不就好了，他以为我是老百姓，给钱给得才爽快。”
“他不知道你是方境院的吧？”
“知道，我把虫子用十五锭黄金卖了，然后告诉他，如果有问题可以来寸灵山找我索赔，咱们方境院也是吃公家饭的，得讲好服务态度。”
“你还敢···”
“收了，一锭是四两，赚不老少呢。”
“你胆子是真大啊。”
“其实，我只是为保住自己的命罢了。”
白岚苦笑了一下。
“师父，药祖体魄有三次出现，皆无善终。药祖体魄，长生不老，百毒不侵，通灵万物，但是不通人心，往往死得很惨。我如此做，只是先抓住皇家这条脉，为自己找个靠山。我之前分析调查过八王爷，知道他是作为我靠山的最佳人选，我也必须要抓住这条脉，才能在大劫来临前，不连累方寸山。”
“行了行了，还煽起情了？你什么孬种我不知道？就你那脑瓜子，三个药祖体魄加上药祖都没你心眼子多。”
“传说药祖不是死脑筋吗？”
“好歹也是药祖传人，放尊重点。”
“那您倒是把香插药祖那屋去，先插您这屋。”
白岚扇扇桌上未燃尽的醒神香，香气萦绕。
“靠！一根香十五两！哪个死人那么矫情！”
“话说，您找我来就为这个事儿。”
“不是，你也到成婚的年龄了，该准备准备了。”
“啊？咱们门中之人，还能成婚？”
“丫的，你是药师，又不是和尚，而且现在老百姓都有钱了，床上服务需求旺盛，你不实践，哪儿来经验为老百姓服务？”
“也是，不然咱吃谁的？”
“我计划月末时成婚。”
“如果你能都准备好，我没意见。”
“太子的三女儿，祁郡主。”
“谁？”
“当今天下最小的郡主，祁郡主。”
“师父，我知道我这人挺贱，但是把我嫁到皇家是不是有点过了？我怎么说也是您半个儿子，整个山，除了你我姓白，只有药祖姓白啊，咱俩是为数不多活着的白家人。”
“怎么，皇家还屈着你了？”
“不是，我吃粗粮吃惯了，吃不了细糠啊。”
“你真贱。”
白木伸手把香掐灭，把香灰收起来，洒在茶杯里，用热水冲开，香是挽春花做的，香灰是上好的茶汤。
“放心，是祁郡主嫁过来，不用你过去。”
“停，你说啥？不是，凭啥呀？凭您年纪大还是凭您长得丑？人家是皇家，还是太子的闺女。”
“这你就别管了。”
“师父，你做了什么？这可不简单，也不是小事。”
白岚夺过了白木手中的杯子，直勾勾地盯着白木。
“想喝你就直说，要不要脸？”
“师父，不值当。”
“什么不值当？”
“不知道是什么，但都不值当。”
白木挺直了腰板，和白岚对视，格外平静。
“你是药祖体魄，你是我的孩子，这很重要。”
“所以才不值当，你不需要做任何事，我的命我自己来守。”
“你是我救的，你的命本来就是我的。”
白木抢回了杯子，一饮而尽，留了些茶渣在杯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