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后，张淼揉着发僵的脖子走出市局大厅。
这场询查没有什么特殊的，由于犯罪嫌疑人是证据确凿的自杀，张淼和这起耸人听闻的故意伤人案也联系微弱，警方并没有在这方面有任何好奇。
他们关注的，是为什么嫌疑人在死前的几周中反复提到张淼，甚至死前的遗言是找到他。
调查过程中，公安部门提到在嫌疑人李旭的笔记本中发现了一个加密文件夹，里面存放了十几个文档，均是李旭的日记内容。
张淼因为在本案中的身份特殊，得以看到一部分日记。这些日记的形式像是某种纪实恐怖文学，相关内容给人的直观感受，像是一个有被害妄想症的精神病患者所写。
通过那些文档，张淼得知李旭在作案前几周常常感到有人在监视、跟踪他，每天都在试图用意外的形式让他死亡。时间越往后，李旭的疑心就越重，已经到了怀疑室友的地步。
这倒是解释了，为什么他会半夜暴起捅伤同寝的几人。
但这一切跟张淼又有什么关系呢？相关人员给张淼看了一部分老邹没提到的案情。
从李旭死亡到保卫处赶到的这段时间里，一件诡异的事被监控探头记录了下来。
李旭原本背靠走廊墙壁坐着，头颅低垂，血混着涎水淌出嘴巴，把地面染得斑斑点点，已然没了生机。
就在保卫处赶到的三分钟前，他的身子倏地从地面拔起：脑袋依然垂着，脖子像软软的橡皮，吊着李旭的头左右打晃；两条腿无法弯曲，迈步的仪态让人想起圆规的两支脚。
以这副尊容，他走进了宿舍，木偶般挪蹭到自己的桌子前。
可能是他的膝盖僵硬，弯不下来，没有选择坐下，而是把椅子撞向一边歪着。床沿和电脑都有血迹，大概来自他的脑袋和双手。警察赶到时，word里有一份不久前编辑的空白文档，内容如下：
“对不起，张淼。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在他找到你之前，请救救我。
他是_%@/？］”
文档写到这戛然而止。警方推测，李旭应该是在这时彻底失去动作，倒在了地上。
警方原本对李旭初步的死亡地点推断是宿舍内，时间就在倒地时。但法医验尸过后否定了这一说法，同时带来一个更加难以置信的信息——
李旭的死亡时间，至少在10小时以上。
他的身体在警方赶到时已经出现不易通过按压暂时驱散的尸斑，与此同时也出现了较为严重的僵硬现象，这解释了为什么他重新站起后行动如此沉重笨拙。
因为他在那时已是个死人。
一团巨大的疑云迅速钻进了相关的办案人员的头脑——死人是怎么暴起伤人的？
当然，还有许多和常理相悖的现象，比如李旭犯案时的关节灵活度就出奇的高，不然也不至于捅伤两个室友；可他又确实在七分钟后僵直得像死了大半天。
但这种细节相较于那团悬在每个办案人员心头的灰色阴霾，就显得次要了许多。
李旭可是法医鉴定出来的死人！
死人怎么会挥刀捅向别人，又跑去电脑前打字？还魂么？
这完全有悖于科学常理！
张淼这才明白，为什么这件原本只能以撤销为结果的故意伤人案会被持续侦查如此之久。
李旭的案件从表象上看清晰，但隐情实则疑点重重。最让人难以接受的是，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发生了如此超自然的诡异事件，这对相关知情人员是一种世界观的冲击。
因此，警方也十分想弄清楚此事的来龙去脉。
当然，张淼心中有一个比任何人都更接近真相的猜测。但他不会说出口。
特别是在警察面前。
试想那幅场景，他慷慨激昂地说：“警察叔叔，我认为是有只鬼操纵着死去的李旭，导致了这些匪夷所思的现象。”
然后警察叔叔们面面相觑，给张淼做一顿思想教育，积极开展反对封建迷信的群众工作。
他虽然不精于那些玄奇术法，但家里耳濡目染，鬼神这种事，不信的人是说服不了的。这个逻辑他想不通就真成大傻子了。
没有成效的事情，做了也白做。
再者说，难道要警察去抓鬼？警察管的是人，阴司才管鬼。
况且寻常鬼嗅到华夏国运那股紫气就遁藏得远远的，连家里实力不俗的老鬼都得退避三舍，警察去哪里抓？
秉持着这种想法，整个质询过程中张淼都是一套震惊懵懂无知清澈愚蠢的表情来回切换，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个没步入社会的单纯学生。
既然他本来也无法给警方提供对他们来说有价值的信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干脆一直装傻，蒙混过关即可。
雨滴渐小，张淼准备离开市局，回学校看看。
正下着楼梯，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在原地站住了，摸出手机就开始鼓捣起来。
只见张淼左手作剑指，引阴阳二气聚于指尖，在屏幕上唰唰的飞舞起来，颇有道法高深之感。
一顿操作以后，一道“召”字符文成型，泛着微弱的蓝光。
但等了几分钟，四周依旧如常，没有任何改变。
“靠，是不是我书法字太丑了，认不出来啊……”
张淼看着自己的手机抓耳挠腮，明明是有法力的符文，怎么召不出东西来？
他继续下着楼梯，不住地左顾右盼，期盼着自己这菜鸡画符技术能有点效力。果然，皇天不负有心人，张淼看到院外空气扭曲，一个模糊的身影陡然出现。
他一拍脑门：“哎呀，我给忘了！这是在公安局，召得出来就有鬼了！”
接着张淼一路小跑出了门口，那道身影也动了起来，沿街直行，最后拐进了一个公厕。
张淼自然一路跟随，最终也鬼鬼祟祟地转身进了厕所。
张淼撇了一眼在一旁站着的黑色人影：“你是源州引渡司的鬼差？”
那鬼差点点头，回答说是。
“你们怎么老喜欢来厕所说话？这地方不是阴浊重么，不怕给你鬼体腐蚀了。”张淼捏着鼻子，瓮声瓮气地说道。
“习惯了，以往外边阳气重，厕所接头最方便。”
那鬼开口说起话来，听起来像是倒着播放某人的窃窃私语，连续快速，同时十分难以解意。
这等晦涩的鬼语语对张淼来说却十分简单。他这人，就是语言天赋好，各道众生的语言打小都是信手拈来。
当然了，这也得益于他家世渊源，什么鬼怪妖魔都常到他家附近晃悠。光小学以前，张淼就足足被游大仙拐过三回。
“把李旭的魂招来，我有些事要问。”张淼搓了搓自己微微湿润的头发，忽感一阵尿意，连忙拐进男厕。
鬼差微微颔首，一面跟着他进了厕所，一面应声答道“好的好的”。
“你跟进来干嘛？”张淼解开裤链，身子往里墙侧了侧，“这你也要在旁边盯着。你生前取向小众还是大众啊？”
鬼差没有作声，但张淼余光中瞥到鬼差黑墨成精一样的面部区域好似抖了两下，疑似是抽风了。他刚要关心关心，那鬼就化作一缕黑烟顺着百叶窗的夹缝溜得无影无踪。
“慌什么，鬼差也是人……哦不，鬼差以前也是人嘛。爱好点什么又不犯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