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是个满脸油光的胖子，只扫一眼就被满身浊气污染了眼睛。
慎录司的司丞就是这个猥琐的胖子，同时也是个太监。
柳钦松摊在地上迟迟不起身，闭着双眼假装体力不支。可在场的所有人都能看出，这位慎录司的校尉，根本不把自己的顶头上司放在眼里。
徐幽还算是个老好人，上前打圆场：“陆司丞，柳大人刚才手刃多人，体力不支昏了过去。”
司丞却不在意，凑上前去观瞧片刻，满眼心疼。
“柳校尉啊，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说罢唤了门外的小太监，“去，让太医院拿些大补气血的丸药来！”
眼中含情，手上轻抚，李憕远远看见，柳钦松胳膊上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柳钦松本想装睡打发走陆灵，没想到此人现在脸皮越来越厚，竟然当众动手。
就在二人肢体触碰之时，柳钦松猛然起身。
“陆司丞，属下并无大碍。”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陆灵脸上露出谄媚的笑。
地上那些尸体仿佛不存在。
“司丞，今天这事，您不问问？”柳钦松指着那些已经毙命的都尉说道。
陆灵摇头，笑容中多了几分阴鸷，扫视了一圈。
“都尉反叛作乱，柳大人当机立断，我一定奏明圣人，为柳大人邀功！”
在场众人拱手躬身，好像圣人无处不在，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圣人的监视之下。
只有李憕无动于衷。
陆灵见到李憕，眼前一亮，眯着眼睛打量。
第一次见这样的目光，像被人施了法术，动弹不得。
万幸徐幽又来救场，打断了略带骚扰的眼神。
“司丞，这是刚刚擢升的都尉，李憕。”
“刚擢升的都尉……”陆灵轻轻点头。
似笑非笑，绵里藏针。
这人不简单。
“正好，原先十二个都尉都死了，总要有人做事……”陆灵的胖脸上再无笑意，“柳大人，今后靠你多费心了。”
李憕看着面前二人言语中的锋芒，心里猜出个大概。
这十二个都尉，都是陆司丞的亲信。
柳钦松是慎录司的校尉，从他在地宫中的表现中不难推测，他是慎录司实际的掌舵人。在他头上，有个众人都不放在眼里的司丞。
想必是二人各代表了不同的党派实力，一直明争暗斗。今天这场刺杀早被柳钦松知晓，提前布好局，顺势除掉了陆灵的亲信。
而他自己作为柳钦松亲自擢升的都尉，自然被陆灵当做柳钦松的党羽。
李憕想到这，暗自佩服柳钦松的手段。
既然站了队，那就要让众人知道他的价值。
“司丞，属下一定竭力辅佐柳大人。”
李憕把柳大人三个字说得格外重。
呵……
陆灵的胖脸挤出个笑容，在小太监的簇拥下离去。
长安城中熙攘，店铺林立，满眼尽是人潮。
不过半天时间，再次走在街上，李憕仿佛重生。
柳钦松和李憕并肩走，徐幽带着阿大在后面跟。
“长安盛景，喜欢吗？”
李憕不由得感慨：“喜欢。”
“盛景之下，不知道藏了多少腌臜事，桩桩件件都能要了长安百姓的命。”
李憕想，柳钦松与多数官员不太一样。
“大人，你想守住长安盛景？”
柳钦松无奈笑笑，“我一人之力不够。”
李憕回头看看正在说笑的徐幽和阿大，“我们四个，够不够？”
几人穿过朱雀大街，一群少年手拿木棍大闹而过，撞在柳钦松身上，跌了一跤。
柳钦松蹲下身子，轻抚少年额头，“去玩吧！”
“我们四人也不够，但只能如此了。”
“大人有什么大事要做？”
“先不要管大事，眼下最要紧的是找到那个逃跑的暗探。”
不过几个时辰，李憕已经被柳钦松骗了几次。
从客馆的命案，到地牢的审讯，再到地宫的都尉叛乱，全都出自柳钦松之手。以李憕的聪慧，知道自己此刻的价值——他是箭，射向陆灵的箭。
“大人，那十二个都尉，都是司丞的人吧？”
柳钦松放慢脚步。
“不要小瞧陆灵这个人，一个太监能让圣人信任到执掌慎录司，深不可测啊……”
“那大人不也拔掉了他在慎录司安插的钉子？”
柳钦松装作无心，四处环视，确认没人暗中监视后才敢开口：“拔掉钉子只是第一步，下一步我要拔掉他。”
刺激，真是刺激。
李憕蹉跎三十年，终于有机会大干一场了。
四人穿了两个坊，到了一间酒肆门口。柳钦松指了指招牌说道：“今后你就住在这了。”
酒肆很大，高屋大门，富丽堂皇。
穿过前堂过了后门，后院里有两间矮房。徐幽推开其中一扇门，一条地道赫然在目。
“这地道直通地宫，以你的脚力，到地宫不过弹指之间。”
新的任务，新的身份。
“以后徐幽是酒肆掌柜，你和阿大还是杂役。”
李憕看看阿大，憨厚的汉子正在挠头傻笑。
“大人，杀害四方馆主簿的凶手还没查清……”
众人大笑。
李憕意识到，自己又被柳钦松骗了。
“苦肉计都被你识破了，凶手还猜不到吗？”
线索千条万缕，此刻又在李憕脑中缠绕。
主簿被人下了降头，而凶手是个大唐女人。慎录司的史从恩是内奸，和凶手串通一气想要骗过柳钦松，但却早就被识破，并且将计就计，反杀了十二名都尉。
想杀柳钦松的一定是陆灵，但这个凶手一定和陆灵有着密切关联。
陆灵，太监，久居皇城。
大唐女人，宫女？后妃？皇亲国戚？
那降头师一定也和宫里人有关。
“我知道了，大人你早就盯上宫里那个女人了吧？”
柳钦松盯着黑洞洞的地道，仿佛地道的尽头是皇宫。
“不得不说，你比我聪明得多。你须臾之间就能找到案子的破绽，我和徐幽花了一整天。”
徐幽拨动了墙上的机关，地道入口便被一块石板封住。
“李憕，柳大人果然没看错你。接下来你要做的事，就是进入皇宫，接近那个女人，钓出她背后的大鱼。”
身在酒肆，任务已经飞到了皇宫。
“那女人要是皇亲国戚呢？或者是王孙家的女儿，该当如何？”
乌青的眼圈，困倦的双眼都藏不住柳钦松心中的杀意。
“照杀不误。”
李憕嘿嘿一笑，“那我就不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