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渐渐被暮霭笼罩,红日慢慢向西坠落。
陈青结束了一天的劳作,简单吃了个晚饭,回到他那简陋的住处,放下沉重的担子,抹了一把汗,心中无暇休息。
梦境中的老爹,与青衫文士的谈话,像是一根根刺,深深地扎根在他的心中。
换下脏兮兮的衣服,简单洗漱了一下,便匆匆赶往老爹的住所。
夕阳给义兴城镀上一层朦胧的金色。
臭巷口那颗老槐树,枝繁叶茂,投下一片巨大的阴影。
陈老爹端着个粗瓷碗,坐在树荫下,半边身子隐没在黑暗里,仿佛与这老槐树融为一体。
他一口老酒,一口咸菜,眯着眼睛看着巷子里来来往往的人们,脸上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神情。
他本可以和儿子儿媳,还有乖巧的孙子住在一起,享受天伦之乐,儿子孝顺,儿媳勤快,小孙子机灵可爱,一家子其乐融融。
可他,偏偏不愿意离开这臭巷子。
有人说,陈老爹是年纪大了,念旧,住惯了这臭烘烘的地方,不愿意挪窝。
也有人说,陈老爹是心里苦,年轻时是遭了罪,老了就想找个安静的地方一个人待着。
还有人说,陈老爹是放不下这臭巷里的人,放不下那些和他一样,命运多舛的粪夫们。
“老爹,您一个人坐这儿吃饭呢?”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陈老爹抬头,看见陈青从巷口走来,脸上挤出笑容,“是二狗啊,回来了?”
陈青走到老槐树下,目光落在陈老爹那浑浊的双眼中,梦境中那些画面再次浮现在脑海。
他知道,眼前这个慈祥的老人,为了自己的孙儿,选择将臭巷的众人推入火坑!
“老爹,天色不早了,怎么不去张叔家坐坐?秀娥嫂子念叨您好久了。”陈青关切地问道,语气轻松,只是寻常的问候。
“人老喽,不大爱走动了。”陈老爹吃了一口饭,含糊地回道。
“老爹,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陈青这话问的突然,他知道,弯弯绕绕,不如开门见山。
陈老爹愣了一下,眼中闪过片刻慌乱,但很快又恢复平静,他摇摇头,说道:“老头子我能有什么心事,还不是为了你们这些年轻人操心?这人头税一天不取消啊,我们这些老骨头,就一天不得安生!”
陈青知道陈老爹在刻意规避问题,但他没有揭穿,而是顺着老爹的话说道:“是啊,这人头税真是逼死人,大伙儿都在发愁,这日子,真没办法过了!”
“谁说不是呢?”老爹叹了口气,“上次咱们不是商量出个办法来了吗?我这老骨头还是认识几个其它营生的,下个月我们一起上街去!”
“上街去?上街能干什么?咱们这些泥腿子,除了挑粪,还能干什么?”陈青故作不解,语气中带着自嘲。
老爹似乎没听出陈青语气中的异样,他吃了一口萝卜干,压低声音说,“事在人为嘛,咱们这么多人,肯定能成的!”
陈青点点头,心中一叹,老爹果然不会改变主意。
他没有再说什么,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揭穿老爹的时候。
陈青必须找到证据,找到幕后之人,才能真正解决问题,帮助张叔以及臭巷的所有人。
陈青告别陈老爹,回到自己棚屋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刚走到张叔家门口,就听见屋里传来秀娥嫂子爽朗的笑声,“石头,回来了?快进来,告诉你个好消息。”
陈青推开门进去,只见张叔正坐在桌边,一边喝着粗茶,一边逗弄着小宝、小花,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
“什么好消息,让你们这么高兴。”陈青笑着问道。
“城东李老爷明天要搞施粥会,还有什么……祈福法会!”秀娥嫂子兴奋地说道,“听说还要请戏班子唱大戏,可热闹了!”
陈青心中一动,早上才听卫叔说快了,没想到就在明天。
“往年不都是只有施粥吗?”陈青故作惊讶,心里却是一阵窃喜,真是想睡觉就有人递枕头,这可是接近李老爷的好机会!
“嗨,还能是什么,还不是为了求子呗!”张叔放下手中的陶碗,语气中充满了不屑,“那个李老爷为什么如此心善,还不是因为心虚!”
秀娥嫂子连忙接过话头,“可不是嘛!他们家干的那些缺德事,谁不晓得?说是做生意,其实干的都是拐子、发印子钱的勾当,真是不怕遭报应哦!”
二人虽如此说,但心里还是想要去的,毕竟能够白吃还能看热闹,多少年遇不到一回呢!
“石头,明天你也一起去吧?到时候你挑快些,来得及的!”秀娥嫂子热情的地邀请道,“咱们一起热闹热闹,说不到还能……”
“去,当然要去!”
陈青不等秀娥嫂子说完,就满口答应下来。
离开张叔家,拒绝了秀娥嫂子帮自己洗衣服的好意。
他回到自己那间简陋的棚屋,月光从小窗中倾泻而下,为屋内逼仄的空间带来了一丝光亮。
陈青挽起袖子,将木桶搬到屋外,倒入刚打来的井水,浸泡着自己换下的粗布衣裳。
他拿起粗糙的皂角,仔细搓洗着衣服上的污渍,一下,两下,三下…仿佛要将这衣服洗破。
他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起来,明天他一定要见到那李老爷,再利用幽梦天将他拉入梦中。
以李启明的迷信程度,自己若是来个“神仙托梦”,由不得他不信。
清凉的井水,带着夜晚的寒意,浸透了他的双手,却无法冷却他心中翻滚的思绪。
“明天,就是关键的一步!”
陈青深吸一口气,将洗好的衣服晾晒在屋外的竹竿上,转身回到屋里,脱衣睡下。
月光透过破旧的窗户纸,在他脸上投下一片斑驳的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