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国，五象城中，一位风尘仆仆的老人，背着一个熟睡的小孩，行走在五象城的街道上。
正是从禅山上逃出的渡济，此时距离苦海崖的大战，已经过去了三日。渡济用遮阳的斗笠遮住大半面庞，谨慎的来到一个卖馒头的小摊。
“来十个馒头。”
“好勒。”接过馒头的渡济拿出钱财，却被卖馒头的小贩制止了。渡济疑惑的抬抬头，投去询问的目光。
“客官应该不是五象城人士？”渡济点点头，“客官有所不知，五象城中，有一户韩家，五代为相。昨日那净宗主持观空大师，去到韩相的府上，要收韩相的千金为嫡传弟子，说是未来由那小女孩来做净宗主持。”
卖馒头的小贩顿了顿，接着兴奋的说道：“这可是第一次有女子做主持，咱们相国的皇帝，高兴得不得了，宣布凡是皇亲国戚、文武百官均是往后三年吃斋念佛，不得奢靡，拿省下来的钱财，免除赋税三年。”
“客官你今天在这五象城中，打尖住店应该都没人收你钱。”
带着遮阳斗笠的身影点点头，说了句恭喜恭喜，随后去到另一边的铺子，拿了只烧鸡。
渡济走出五象城，不走官道，一边啃着烧鸡，摸着树林小径继续向东行去。颠了颠还在昏迷的弟子。
“本来还说悄悄过去看看还有没有玉佩那般的宝物，看样子是没机会了，星汉啊，一定要撑住。”
五象城中，韩相府上，此刻正在发生着一场对话。
“师父，为什么是我，俗家弟子不行吗？”
韩宝珠跪坐在蒲团上，对面是一个瘦小的僧人。
这瘦小的僧人，自然就是小贩口中的净宗主持，观空大师。观空笑容慈祥，望着面前这位可能成为佛国史上第一位女佛子的小女孩。
老人眉宇之间却是有些难以察觉的疲惫，“你若答应，为师便告诉你。”
站在屋外门后偷听的当代韩相与妇人听到韩宝珠那句“俗家弟子不行吗”焦急不已，夫妻身后来回踱步的中年人也是一愣，疑惑得望向韩相。
韩相恭敬的向那中年人行了一个相国的臣子礼，却是没有开口说话，不敢打扰屋里那位瘦小老人。
“那成为那什么佛子，还能吃肉吗？”
老人被这句话一噎，咳嗽了几声。
有些楞头青的韩相听得此话传出，也顾不得自己是在偷听，猛地推开门，“我打死你这孽子。”身后受过韩相臣子礼的中年人目瞪口呆，赶忙往门口的视线盲区走了几步。
韩相抬起的巴掌被观空轻而易举的挡住了。
虽然被小女孩的问题整得一愣，观空却是开口大笑：“别说吃肉，喝酒也行。”
观空将手竖着放在嘴边，悄悄的补充道：“不过要悄悄的。”
这话倒是让韩相夫妇与悄悄躲在墙根的中年人目瞪口呆，那中年人甚至感到害怕，想要就此离开韩相府，却又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
“那我能悄悄的嫁人吗？”这句话一出，按耐不住好奇心的中年人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韩相赶忙跪地磕头，嘴中念叨着“大师莫怪，家门不幸。”
听闻此话的观空也是再也维持不住那世外高人的形象，涨红了脸，瞪大了眼睛，呆在当场。韩宝珠身后的静姨一直都如同石像般跪坐在屋中一角，此刻也是嘴角抽了抽。
只有韩宝珠，眨巴眨巴眼睛，有些期待的看着观空。
而看着韩宝珠期待的眼神，观空咬了咬牙下定决心道：“若是你完全学会师父教你的绝学，到时候找个接班人，传其功法，保证我净宗绝学后继有人，到时自可还俗尘世，生儿育女。”
“那好吧，师父在上，受宝珠一拜。”韩宝珠咚咚的磕了两个响头。
看着平日里缠着自己讲故事的小女孩，在佛门高人面前做出如此江湖儿女的举动，静姨身体抽了抽，抬头望着天花板。
只磕了两个响头，还差一个时，韩宝珠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抬起身子来。
“学会那什么绝学，会不会要太久，别到时候我都变成老太婆了？”
今日一惊一乍的韩相一手捂着额头，只希望自己就此晕过去。
“应该不会，当初收你做俗家弟子，就是因为你的根骨，有两门非常适合的佛门绝学。”
得到观空大师的保证后，韩宝珠终于磕了第三个头。
而后，观空大师便让静姨与韩相都出去，还嘱咐躲在墙根的相国国君，不准任何人靠近。
待到感知中周围已无人偷听后，观空眼神放空思绪飘远，有些异样的讲述起来。
“为什么是你？大概因为方才所说，你的根骨适合，而且，你是女儿身。”
“几十年前，师父只是净宗的一个普通弟子，那个时候，虽然也有佛子这一说法，但就只是各宗培养的接班人。不像现在，各宗佛子只有一位，且均是要在我闻寺中修行，因为现在的五宗佛子，是当做禅山的接班人培养的。”
韩宝珠闻言突然插了一句，“禅、律、成、密、显、隐不是六宗吗？我不想上禅山，跟一群和尚住一起。再说，禅山上怎么偷偷吃肉？”若是韩相偷听到女儿这番话，多半就气急昏死过去了。
“先不要着急，这所有的事，都与接下来的故事有关。”
观空低头看看韩宝珠，随后抬起头，平视前方。
“大概是六十多年前，发生了一件佛法之争，具体的经过就不告诉你了，反正就是禅宗、律宗、隐宗与成宗还有我们净宗的一场大战。”
观空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恐惧，“当时的禅宗弟子，可以修行其余五宗的绝学技艺。也就是说，当时禅宗的四位佛子，是能通习七绝六艺的，虽然其中有三位悟性资质不行，但依然让他们面对其余宗的弟子，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
老人有些缥缈的声音传来，继续讲述着这段已经尘封的往事。
“虽然四人最后都没有学会全部的七绝六艺，但是他们师兄弟四人，各自学会了几样，相互配合间，当时未能超凡的成宗主持和我师父都被那四人打死了。”
“随后，”老人的眼中闪过凄然，仿佛昨日的场景历历在目。
“那四人竟是没有就此停手，他们的大师兄喊着斩草除根，唯大成佛法才是正道，仗着九境修为，拉着一名师弟冲上刹海寺与孤灯寺，将当时的两宗佛子连同一众二代弟子全部打杀了，只剩下了我与成宗的降厄两人。”
说道这里，观空大师的眼中满是惊恐，似乎那血海的梦魇就在眼前。
“那师傅收我做弟子，是因为我根骨不凡，要我为宗门报仇吗。”
观空摇摇头，算是回答了弟子的问题。
“不可能的，降厄菩萨已经超脱九境，就差临门一脚便能结出菩提果，成就无上果位。”
瘦小的观空看着韩宝珠，有些无奈的问道：
“但你可知，在那场大战的末尾，那四人中的二师弟，就成就了无垢体果位，成为了超凡，那位二师弟，就是现在禅山的大住持-法净菩萨。”
“所以，师父从未想过要你去替净宗报仇，法净这人，连师父都提不起来复仇的心思。如若师父真想要报仇，便不会继承净宗衣钵，当时就一头撞死在法明面前了。”
老人顿了顿，转而有些希冀的看向这位选中的接班人。
“其实想要把衣钵传给你，还因为三天前禅山上发生了一件大事，这件事不会被传出来。”
观空悄悄的说道：“那四人中的大师兄与三师弟，被打死了。”
韩宝珠的表情从共情悲戚变成惊讶，她心中转而想起了数日前，在城门外与她告别的身影，焦急的开口询问道：“死了很多人吗？律宗的弟子怎么样了？”
观空当人不会知道为何弟子如此关心律宗弟子，但先前韩宝珠的一系列问题都已经让观空有点免疫了，并没有过多思考，而且观空对于三日之事也不那么清楚。
于是观空回答弟子道：“没有，只死了那两人，不过为师听说，这件事情，有降厄的影子。”
韩宝珠心中松了一口气，听到观空接着讲道：“这件事让师傅有些害怕，虽然法净是圣人，几十年前一场血战之后，他曾立下佛修的本命愿望，只要他坐在我闻寺中，就不再会有禅宗佛子。”
“这也就造成了现在的局面，以后的禅宗大住持，会从其余宗的佛子中选出。”
“法净此举，意在消除各宗之间的隔阂，为什么师父称呼法净为圣人也是因此，他是真的放下了，不曾因此为难降厄。当然师傅也没想过让你去当那禅山主持，而且估计你也不愿意。”
观空似乎心情好了一些，脸色轻松的对韩宝珠说道。
观空话锋一转，“但是法净因为一些伤势，活不了多久了，我害怕的也是这个。若是法净圆寂之后，能压制他那一身匪气的小师弟之人，只剩降厄。”
“但法净也知道，降厄不是什么清心寡欲的僧人，相反降厄极重感情，这些年里降厄也如我一般，对当年之事耿耿于怀，未曾放下，虽说他收了弟子清净之后好了一些。”
“最坏的结果，便是法净会将降厄从超凡境的门口打落下来，到时候，师父害怕他的小师弟，会借事发做，继而旧事重提，赶尽杀绝。”
说道这里，观空已是跪地叩首向韩宝珠行礼，口中的称呼也是改变。
“观空此举，不是想要将施主往火坑里推，将施主置于危险的境地，只是希望施主相信观空。这几十年来的相处试探，那法梅虽是一身匪气如同江湖武夫不假。”
“但就是这个江湖气也使得他绝对不会为难女子，这点请施主放心。”
“观空会在五象城中，建一座孤灯庵，施主愿意，便是孤灯庵的唯一比丘尼。观空不用施主习得四部《阿含经》，只求施主习得我净宗绝学，传承下去，让我净宗百年之后，传承不至于断绝。”
观空诚恳的话语却是吓了韩宝珠一大跳，韩宝珠跳起来，便欲扶起观空大师，却是扶不动。
饶是韩宝珠也是心里发毛，若是被别人看见这番情景，多半自己会被放在火架上烧死。而且点火之人，就是自己的死板老爹。
韩宝珠只得在观空这番话语间，把头磕得邦邦响，嘴中还高喊着“弟子愿意，弟子愿意。”
观空话语说完，立马扶起还在磕头的韩宝珠，眼中有泪。
韩宝珠则是泪流满面，这是被吓得。
见得观空大师收起大礼，小女孩抽泣着说道：“弟子从未觉得修行佛门神通绝学，有什么不好。师父如此为弟子着想，宝珠定然不付师父所托，将净宗绝学发扬光大。”
观空看看这有些病急乱投医选中的弟子，其虽然有些不知戒律清规，心中有着太多俗世杂念，却还算心思善良，话语也是一片赤诚。
观空终于一扫眉宇间的疲惫，“尽力便好，今日起我便在府中住下，传你净宗绝学-破六道，之后还会传你成宗绝学-阿罗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