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海崖大战之后的第五日,抱着一个竹筐,竹筐中装着两个馒头的清净,从我闻寺方向的小路走上来,来到舍利堂所在的山顶。
清净看着枯坐在名为舍利堂,实则是禅山墓地的法净大住持。
法净此时已经在这里坐了五天了,面容无比憔悴,清净心中也满是愧疚与自责。
“主持,五天了。”
“无妨,我也曾修行过龟息术。”
法净倒是不曾因为师兄弟之死,或是因为降厄的缘故,就对清净冷漠。相反,法净展颜露出慈祥的笑容回答道。
清净听闻法净的话语,抱着竹筐坐到法净身旁,陪着大主持一起看向那一排排多是衣冠冢的土坟。
“前天伽蓝回来,在这儿吵闹,正儿八经揍了他一顿。”
法净自顾自的说道,接着指了指两座泥土还有些新的土坟。
“那里是我大师兄法明,埋着他的指骨舍利。另一块是三师弟法逸,他是真的结成了舍利子。”
也不等清净搭话,似乎只是自言自语的法净,继续说道。
“未曾告诉过其他弟子,他们二人的死与你师父降厄有关,所以前些天把降厄也打了一顿。”
听得此话,清净有些心虚得低下头,“住持这样说我师父,有些不太好。”
法净对清净怯生生的回答哈哈大笑,之后如观空一般,法净给清净讲起了那段往事,但在法净的视角,故事却是有些出入,又更为完整的补全了那桩血案。
“我的师父叫明心,名字不错,本事差了点,靠继承琉璃心成为的超凡境,只活了将近两百年。”
“当时禅宗地位比现在还要超然,只有禅宗弟子能学所有的绝学,所以禅宗的大住持和佛子,都比其他宗厉害。”
“这有些道理也没道理,佛讲众生平等,凭什么只许禅宗弟子有机会冠绝七绝六艺。但禅宗绝学又太难了,师父明心都没能掌握,我也就是运气好。”
“既然地位超然,弟子又厉害,所以不知从何时开始,大家逐渐失了本心,很多人开始看不起其余五宗。”
“大大小小的摩擦就导致了一些怨恨,尤其是与有着大小乘佛法理念区别的成宗、净宗。”
“于是六十多年前,师父圆寂之后。当时的小乘佛法两位主持,就上山来逼宫,说是禅山大住持的位置,应该轮流坐。当时律宗主持伽蓝与你的师祖二人,都是证道果位的高僧,那位伽蓝靠着戒律的最后一招-众生意,拉着律宗的所有弟子,拼死了你师祖。但是那时的律宗也就不复存在了,不光如此,两种绝学的菩提道果也破碎了。”
“这也是为什么我的小师弟法梅要改名字,继承伽蓝的名字,要重现律宗十八罗汉、无数尊者的盛况。”
说道这里,法净看看清净,“你师父一心想要你来当下任禅山大住持。所以你的名字,没有按照破除灾厄、平定乾坤来起,而是与我一般有个净字,想来他也不曾告诉你这些以前的破烂事。”
清净点点头,虽然知道师父与禅宗不睦,但确实未曾听过这些往事。
“而当时的净宗主持呢,则是参与不了果位之间的战斗,于是去隐宗,将般若的师父和师叔给杀了,但到头来,他也没有得到天眼通与闭口禅。”
“后来显宗介入,净宗的主持就回到孤灯寺,答应永不出寺。”
“本来此事至此就该告一段落,奈何大师兄与三师弟两人陷入了仇恨的业障。”
“大师兄急功近利,很快的学会了戒律的前五句,被戒律反噬,时常会忘却一些东西。三师弟倒是有些才华,竟是无师自通了天眼通与闭口禅,我到现在都没学会这两门隐宗绝学。”
“然后二人挖出了应该是葬在那里的成宗主持尸骸,捏碎了其舍利。我不是为他们二人开脱,但我到现在为止,都觉得当时他们两人的举动,是不是受了什么东西的影响,以致于有些失心疯。”
“后来,他们二人瞒着我悄悄的去了净宗孤灯寺,等我赶到的时候,战局已定,法逸因为天眼通的反噬,眼睛瞎了。”
“而且当时的净宗主持,就要一掌击毙法逸,这是我犯下的第一个过错,与净宗的师叔生死一战,救下法逸。”法净随口说出,虽然只是对于战斗一笔带过,却引得清净联想起那一站得是多么凶险。
“但当时的一战,我竟莫名其妙地推开了超凡的大门,清净你有所不知,在当时的佛宗,太需要一位超凡了。”
法净皱起眉头,“于是我犯了第二个错误,只是叮嘱大师兄与三师弟尽快回禅山,便着急忙慌的赶回了我闻寺,以致于酿成大错。”大住持的脸上逐渐变得痛苦起来。
“法明二人竟然还不满足,趁我闭关神游轮回之时,将当时成宗与净宗的弟子全部诛杀了。只剩了两名弟子,一个是你师父,一个是观空。”
清净听得大住持巧妙淡写的说出那匪夷所思之事,心头狂跳不止,不曾想佛门清心寡欲之地,竟会发生如此血案,难怪师父送他上禅山时,告诉他要远离轮回井与苦海崖。
法净讲述的故事还在继续:“所以我出关后,打碎了他们二人的法天象地,让他们此生无望超凡,囚于苦海崖和轮回井。帮他们保密的法梅,也被我惩戒,不得再学习其他绝学。”
讲道这里,法净叹了一口气,“从未想过居然要与师兄弟讲述冤冤相报何时了的道理,我们此生都该赎罪,偿还这些业障。”
“所以,我在你师父面前立愿,以后不会有禅宗佛子,禅宗只容其余五宗佛子修行,或者是大彻大悟的凡人,入我闻寺中,当一个诵经念佛的普通僧人。”
“所以我在山下发现般若,代已经无人的隐宗收他为弟子,又为了避嫌,在他学会隐宗绝学之后,将他赶下山去。”
法净又讲了一个秘闻,连般若至今都以为,他是圆寂的隐宗主持,隔空选中的传人。
“前些天你师父对我说了一句话,他说法明与法逸的死是轮回果报。”
只能安静当着听众的清净听见大住持话语变得有些激动。
“我觉得降厄说得在理,让我反思是否当初念及同门之情,对他们三人的处罚都轻了,对我自己的处罚也轻了,他们三人就该废掉修为下山去,囚于苦海崖的应该是我。”
“前几日还重伤了降厄,这是第三个错误。”
法净又顿了一下,将话语重新变得平静,“所以我坐在这儿,除了缅怀两位师兄弟,也是在向埋在这里的当年大战中逝去的所有同门,包括净宗主持还有师父明心告罪,这整个佛宗的担子,我没有扛好。”
“佛经上的诸多佛法,我也是修得一塌糊涂。”言语间,天空中滴答掉落了一滴雨水,打在了法净的光头上。
听得法净这般言语,想到那么多枉死之人,还有师父降厄平时的苦修,清净悲从中来,拿起袖子擦了擦眼泪。
“与你讲这些,只是我老和尚发发牢骚罢了,我与你师父这代人的恩怨,会终止在我们这一代,这也是我对你的请求。”法净终于将目光转向清净。
清净愣了一愣,擦擦眼泪之后,怔怔的望着大住持。
而后清净点点头又摇摇头,“主持言重了,清净此生已只向往众生期盼的那条极乐大道。”
“好一个众生的极乐大道。”法净在心中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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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济背着利星汉,走在这荒芜人烟的戈壁小道上,现在的师徒二人,已经快要到达佛国的边境了。老人左右看看,随后从怀中摸出一枚玉简,“观佛镇”,拿着玉简说出接下来的目的地,渡济捏碎了玉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