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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阿修罗(一)(1 / 1)

苦海崖上,八根石柱围成的圈里,利星汉跌坐在地,惊悚的瞪大眼睛,望向无声无息出现在自己身旁之人。

那是一位翩翩美少年,身着杏黄底团花锦衣,头发盘在后脑勺,插着一只羊脂玉簪子,容貌俊美得不像话,似是从画卷中走出的滴仙人般。

但利星汉此时来不及感叹他的俊美,心中只有惊恐。这苦海崖上,大半夜的,身旁悄无声息地突然出现了一个人,搁谁都是惊恐。

俯视着坐在地上的利星汉,美少年歪了歪头,温润稚嫩的声音从他嘴巴中传出:“多谢小师父,不知小师父师承何方,背后之人营救我所图为何?还有就是那佛陀现在身在何处,我们要不要赶快跑。”

这稚嫩的声音丝毫没有让利星汉放松下来,因为在这美少年说完之后,利星汉惊恐地看见他裂开嘴巴,嘴角裂到了耳朵后面。

利星汉此刻反正也跑不掉了,听得这美少年所说的营救他一事,转头看了看方才画上简单符号的石柱。只见得那石柱上的符号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漆黑的孔洞,大概有西瓜大小。

这是师父口中吃小孩的妖怪!利星汉吞了吞口水,更加害怕的他病急乱投医般握紧韩宝珠送他的玉佩,寄希望于其中有着什么保命之法,一边不敢怠慢般的回答道:“我是律宗弟子,佛号探宿,佛陀释迦已于四百多年前圆寂。”

美少年对利星汉的回答嗤笑一声,嘴巴再次已诡异的角度裂开,露出了森然的尖牙。似是觉得这样的嗤笑有些于礼不合,美少年笑了一半便急忙伸手捂住嘴巴。

“原来释迦老儿已经死了,真是快事一件。小生道号非天,被囚在这禅山的几百年里,从未设想过会有僧人来打开这来自于佛陀的封印。小师父莫要再有顾虑,只管告诉我背后之人是谁,待得我恢复一些,也好看看该如何报答。”

利星汉见他没有张口向自己咬来,稍微放松了一点,却是不知如何作答。

难道告诉他,我奉师父渡济之命,前来释放你,你快在这禅山大闹一场,引得各处守卫高人皆来制服你,好让我师父有机会一探轮回井。

见利星汉并不回答,美少年自顾自的继续说道:“是那位喜欢飞上天去被雷劈的道人?还是东边那位喜欢骂街的读书人?”

见利星汉露出疑惑的表情,美少年脸色一喜。“看来小师父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呢,多谢小师父搭救,不如小师父好人做到底。”

言语间,利星汉瞧得那美少年神色一变,整张脸开始可怕的蠕动起来,分外恐怖。恐惧引起的浑身冰冷再次向利星汉袭来,利星汉见到那上下蠕动的脸庞,用着阴森的话语说道:“不如小师父好人做到底,让我吃了你,恢复些许功力,这几百年,我可过得太苦啦。”

这些话语顿时让利星汉如坠冰窟,在求生欲的刺激下,利星汉挣扎着站起来,想要试着逃跑。

但脸庞蠕动的非天,已经一冲而至,将利星汉搂在怀中,利星汉脖子上竖起的汗毛都感觉到了非天的呼吸。就在利星汉觉得完事皆休,到底还是没能知道自己是不是打开了第五根石柱时。

一阵铁链摩擦地面的脆响急促的传来,之后利星汉只觉得耳边一声炸雷,天旋地转后,眼前瞬间出现了一道灰白身影。

耳边炸雷之声引起了利星汉强烈的耳鸣目眩,稍有好转,利星汉便马上转头,查看自己现在的处境。

此时的利星汉被法明倒提在手里,法明手脚之间的铁链已经挣断了,只剩镣铐还扣在手腕和脚踝处。因为被倒提着,利星汉看不到法明此刻的表情,只好抬抬头,寻找那自称非天的妖怪去哪儿了。

利星汉只在地上看到了一只被撕裂的断臂,被杏黄色的袖子包裹着,断裂处不断浸出深红色的血液。利星汉的视角上方出现了一双靴子,接着缓缓飘落,断了一臂的非天从天而降,在法明面前站定。

利星汉不敢看非天蠕动的脸,刚好现在被法明倒提着,于是不再抬头,望着地上的尘土。心中祈祷这两位赶快打起来,好有机会逃跑。

心里打着算盘的利星汉听得法明沙哑的嗓音开口道:“嗜杀阿修罗?”

与法明面对面的非天并没有因为断了一臂而痛苦,打了个哈欠,之前利星汉听到的温润稚嫩的声音全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嗜血阴森之感。

“桀桀桀,方才那一击竟是毫无杀气,让我感觉有点熟悉的味道,佛陀的真传弟子?”

法明并不回答,将倒提着的利星汉丢到身后,将双手合拢五指交扣提到肩膀处,向前一砸。自称非天的那人来不及躲避,脸上结结实实的挨了这一击,头被打歪来,顺着法明出拳的轨迹斜飞出去。

只见阿修罗飞出去一段距离后,仿佛撞上了无形的墙壁,就这样突兀的停在了半空中。接着全身上下的肌肉都开始蠕动,在一阵有些狰狞恶心的蠕动后,他的额头两侧长出了两个肉角,肉角之间的脑门出现了无数小孔,小孔如同生长般扩撒到脸颊与天灵盖,嘴巴向后裂开,杂乱的獠牙从嘴里伸展出来,带动着嘴巴也向前突出,像是老鼠一样,尖尖的。

阿修罗的肩膀也在向上耸动,很快高过了耳朵,像是手臂被吊起来般。随后听得飒得一声,阿修罗的背后竟是长出了一双黑油油的翅膀,翅膀只有一层薄薄的肉膜,肉膜上有一些弯曲的绒毛。

阿修罗全身都变得黑油油的,小腿诡异的向后弯曲,断臂出蠕动着长出了新的手臂,手指和脚趾皆是向外伸长了一些,然后指甲也向外面弯曲地长出,变成了一对利爪。一条如蛇信般分叉的细长尾巴,从其背后垂下,尾巴尖还被一层透亮的角质包裹着。

清面怒相的阿修罗震动着他那黑油油的肉膜翅膀,再次缓缓的飘落到法明面前。阿修罗身后细长的分叉尾巴一闪,便将利星汉卷起,捆在了身后。随后阿修罗伸出那锋利的手爪,挠了挠被法明打中的脸。

“残废的九境,再用点力,老夫还承受得住。”言罢,阿修罗裂起嘴角,挑衅般的冲法明笑了笑。

被挑衅的法明眉头紧皱,捏了捏手腕处的镣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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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土除禅国以外的七国,在地理上也像是围成了一个圈一般,拱卫着中间的禅国。佛土的相国,利星汉与师父生活了快十年的国家,地理位置上,在禅山的东南角。而相国再往北走,便是刹、贤两国。

刹、贤两国国土是佛土八国中最大的,分别占据了佛土的正北和东北角。

在两国交界处,有一座金碧辉煌、房檐挂着盏盏灯火的寺庙,名为刹海寺。刹海寺的正殿修建在一处高台之上,据说从寺里上到正殿,有九百九十九阶台阶。

正殿之中,极尽奢华之风,不止殿中佛像,连香炉案几,都是纯金的。此刻正殿之内,有十几位僧人,正在诵经。居中的那位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的年纪,他有着刀削般的脸庞,冷硬的五官,面色红润,气色极好。他身着一件绯色僧衣,外披一件绣着繁复金线的紫金袈裟。

在阿修罗变身,头生双角之时,居中的冷面僧人蓦然睁开双眼,站起身来,随即他整个人的气势节节攀升起来。

正殿之中,顿时弥漫着无形的威压。那站起来的僧人身侧其余僧人在威压之下,仿若置身泥潭,呼吸急促,纷纷开始承受不住。

终于,其中一位僧人在沉重的威压之下,五体投地磕起头来,似是在求着那紫金袈裟的僧人收着些气势,涂着金漆的地板留下了殷红的血迹。

似是才注意到自己一不小心气息外放,给了这些僧人压力,紫金袈裟僧人收敛了气息,正殿之中其余僧人终于感觉压力一轻,大口喘息起来。

紫金袈裟僧人只是瞥了一眼那个磕头的僧人,冷哼一声:“心志不坚,自行去掌律堂领五十鞭,然后抄《阿含经》一百遍,抄完之前,不食不饮不言。”

磕头的僧人听得紫金袈裟僧人对自己的处罚,颤颤巍巍的伏地行礼,随后双手合十的向后退走,去往掌律堂,领那五十戒鞭去了。

而其余僧人,对于如此严苛的责罚,竟是无一人觉得不合理,似是司空见惯,习以为常了。

紫金袈裟的僧人并未转头,仿佛自说自话般吩咐道:“禅山上突然好大的妖气,我去看看清净。”说完,这僧人一步踏出,便已至正殿外的虚空之上,再一步,没了踪影。

此时正殿之中其余僧人整齐的声音才传出:“恭送降厄主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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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禅山上,莲花峰半山腰,轮回井旁,还有一尊身上长满了藤蔓杂草的盘坐身影。

在阿修罗张开羽翼之时,这尊盘坐的身影震动起来,他身上的藤蔓和杂草随着震动抖落,神奇的是,藤蔓虽然被震开掉落,却是无一有断裂的痕迹。杂草也是飘摇着落地,竟是重新扎根在了泥土之中。

随着他身躯的震动,有金铁之声传出。原来他的脚上,亦是如法明那样,带着镣铐,不过却是连接着一根更为粗壮的铁链。

盘坐身影睁开眼,眼眸之中竟是只有眼白,不见眼珠。那只有眼白的眼眸先是望向莲花峰的峰顶,随后又转头望向我闻寺的方向,最后视线定在了苦海崖。

“法明师兄有危险,法净师兄和法梅师弟怎么这个节骨眼不在禅山。”自言自语完说完这句话,这位只有眼白的僧人皱起眉头,似是在决断着什么。

三息之后,他佝偻着站起身,全身关节都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目盲老人双手伸进束缚自己的粗大铁链的铁环之中,这样对比之下,才发现束缚他的铁链是多么粗大,竟是双手伸进去后,还留有大量空隙。

佝偻的身影双臂发力一撑,不知锁在何处的铁链引得整个莲花峰都出现了摇晃。但铁链仍是纹丝不动,未被撑开一点,佝偻的身影咬了咬牙,双臂蒸腾出金色,金筋暴起,为什么是金筋,因为若是细看血管之下,会发现里面奔腾着金色的血液。“当啷”一声巨响,铁链终是应声而断,佝偻身影在摆脱铁链束缚之后,顺着小路,向苦海崖奔袭而去。

而就在佝偻身影盘坐的地方,其下方不远处的山洞中,伴随着莲花峰出现的地动山摇,和铁链的当啷巨响,已经假死沉睡七天的渡济睁开了眼。

僧人打扮的渡济先是有些茫然的伸展了一下身子,随即他的头就撞到了山洞上方的岩壁,渡济吃痛的想要捂住头,发现自己所处的山洞,狭窄的伸不出手。

一点点的爬出山洞,回想起方才那一声巨响,渡济笑了笑,“看来我那徒儿做得不错。”

渡济伸了个懒腰向轮回井所在的亭子走去,来到井边。控制着有些激动的情绪,渡济向井中望去。只见得此井极深井,满眼都是一片漆黑,只能隐约看见一个金色的小点。

这与利星汉在幻境中看到的不符,这也正常,毕竟幻境之中是映射人心中所想,如今便是利星汉想象中的轮回井与现实之中有所差距。利星汉在环境中不也没看到目盲老僧吗。

渡济收回投向井中的目光,捏着下巴回忆起来。“倒是与天书所说一般无二。”接着,明白时间紧急,渡济郑重的从怀中取出一张金栗纸,又从中取出了一张符箓。

渡济先是将符箓贴在脑门上,之后小心的将金栗纸按在胸前。

做完这些,渡济再次向井中望去,尤其专注的望向那个金色小点。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渡济的眼框红了,眼睛仿佛起雾了。

只听得渡济声音有些哽咽地喃喃自语道:“回家,回家。”然后渡济便头朝下,一头栽进轮回井中。

耳边传来自由落体产生的风声,想象中的掉进水中没有发生,渡济感觉自己掉在了一团厚厚的棉花上。

老人睁开眼,发现自己确实进入了轮回井,但井中波动的金色液体却如同有生命般,一点点的托起自己,不让自己进入。

“果然如天书所言,这轮回井会阻止有生命之物进入。”

好在渡济早有准备,他拿起按在胸前的金栗纸,将纸张竖着立在井中金色液体之上,似是要用这张有些厚度的金栗纸,切开这道金色流体屏障。

金色液体仿佛遇见了美味的食物般,迅速将渡济手中的金栗纸包裹了。

接着,金色液体爬上了渡济的手掌,顿时,渡济感觉手中纸张传来一股拉扯,似是要从渡济的手中抢过这张金栗纸。

渡济感觉到拉扯之力,便运转起了龟息术的第四重天,接着渡济便没有了气息,而金色的液体却也不再排斥渡济。

就这样,利星汉的师父终于如愿以偿,一点点的沉没在了轮回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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