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们还没告诉我,在我昏迷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公主没告诉你吗?”
“哪里来得及,好不容易离开清和园,眼下又被困在这里……”
“反正一时半会儿也出不去,你们谁来给我讲讲。”
若生话音落下,他的话茬也随之落入黑暗中,无人理会。
几人相继进入画中,仿佛陷入一片虚无之中,彼此只见虚影,以依肯月缇的长鞭做牵引,四人一行,在偌大的虚空中行走着,指引他们前行的,是一抹缓慢移动的闪烁荧光。
“我只知侯爷被袁山身边的人重伤,随后袁山就带着侯爷和晏公子离开了清和园,园内的结界,也在那时开启了。”俞竹描述着他的所见,心中的愤慨丝毫未提。
“怪我!”沉默许久的依肯月缇突然开口,“自袁山带着他的义子从顶上落下时,我就应该拉着你家侯爷离开,谁知那义子归来后,好像完全变了个人,一改之前的模样,出手狠厉,在我们还未反应时,他便被打倒在地昏迷不起。”
“那我师父呢?”若生问,“他为何会被那什么山抓走?”
“袁山的管家给他递了一张字条,没人知道写了什么,但他看过之后突然震怒,一掌将桌子劈成两半,你师父见了,问他是不是后院着火了,怎么听都只是嘲讽之语,却不料袁山一把抓起你师父的衣襟,连带着义子和他们家侯爷一起消失在我们眼前。”
听完依肯月缇的讲述,若生的脑袋如同一团浆糊,他不明白向来与世无争的师父,为何会出现在徽元会的席面上,更想不明白谨言慎行的师父,为何偏偏在袁山怒火冲天的时候,出言讥讽火上浇油,将自己陷于危境。
“说起来,”晁风终于开口,他的话头直指若生:“宴席上,你为何会昏倒?昏倒前,你的言行为何与现在相差甚远?”
“哦说这个啊,我的老毛病了,从小我的记忆就总是断断续续,师父和老……,师父他们找来的医师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也没关系,反正我也活到了今日。”说完若生呵呵的笑起来。
依肯月缇指着晁风,点头说:“对哦,你不说我还没想起来,这家伙确实与之前有所不同了,在清和园的时候,冷言冷语的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我还以为是因为袁山那老家伙下了毒的缘故。”
自进入画中,俞竹心中早已焦急万分,瞧他们毫无危机的样子,只能提醒道:“这些话还是出去后再说吧,眼下,还不知身在何处呢?”
“不是在画里吗?”谁料若生的反问让他哑口无言。
若生继续说:“其实我知道咱们在哪儿,那幅画上,有一个鹤形印章,我曾在师父的书房里瞧见过,这或许是我……”
“原来是你师父啊,那我就放心了,看来咱们没落在袁山的陷阱里。”若生的话还未完,被依肯月缇突如其来的乐观发言给打断,顿时让他失去了继续说下去的兴致,他轻轻“嗯”了一声将剩下的话咽回去。
“快看!”俞竹突然指向前方若隐若现的一方光亮,兴奋道:“那里就是出口了!”俞竹握紧手中半边双鱼符,此时玉符中断断续续传来声响。
“没错就是这个出口,”俞竹将手中玉符靠近那方光亮,玉符中声音逐渐清晰,“你们听!”
众人靠近俞竹,四双眼睛落在那玉符上。
“……在……您别急一定……咱们侯爷还未……”
俞竹开心道:“是戈周的声音……”俞竹看向众人,目光落在若生身上。
依肯月缇同样注意到若生的背后正逐渐扩大的空洞,“哎,那儿怎么也有一个出口。”依肯月缇指向他后方,白茫茫一片的空洞之中迷雾萦绕。
前后都出现了“出口”,四人面面相觑。晁风将依肯月缇挡在身后,提醒说:“这两处都能感知到灵力,大家还是谨慎为上。”
俞竹清楚晁风的意思,“谨慎为上”是没错,但他看着手中的双鱼符,断断续续传来声响,心中的焦急感只增不减。他只想快点与戈周取得联系,一齐寻找昌戎侯。
俞竹抬高紧握双鱼符的手,靠近眼前的那一片出口,再一次验证自己的想法。他收回手做出决定。
“诸位,”俞竹转身看向三人,行一番大礼说:“俞竹谨记诸位救命之恩,眼下我要先行一步了,就此告别。”
“哎等等……”若生伸向他的手还是慢了一步,连接彼此的鞭绳软下来垂在黑暗中。若生回头望向晁风,恹恹道:“要是陷阱可怎么办,他身上还有伤呢。”
“你舍不得啊,现在去追还来得及。”依肯月缇看向逐渐走远的俞竹的背影。“黑漆漆的,谁知道是通向何处,倒是咱们后面这个,有点光亮……”
依肯月缇的话还未完,身后的晁风突然发出痛苦的呻吟。
“你怎么了?”依肯月缇关心地回头,却瞧见晁风的体型逐渐变大,身上的衣衫被撑开露出褐色毛发,依肯月缇向后退一步。
“啊!”若生倒十分直接,尖叫着躲在依肯月缇的身后,探出头问道:“怎么变身了,他到底是什么啊?”
与他们同高的晁风,在他们眼前已经变成一头壮硕的、浑身长满褐色毛发的野兽,幸而他的意识依旧留存,一双澄澈的眼看向依肯月缇,看出两人的惊慌,他也十分困惑地说:“我也不知为何,兽灵之力冲破了我的掌控,幸好意识仍然清醒。”晁风看看自己碎了一地的衣衫,担忧变回来时又会是一身赤裸。
“啊!”谁知依肯月缇与若生突然一起放声尖叫起来,两人看着晁风向他们伸出尖利的熊爪,赶忙转身追赶俞竹。
“哎你们怎么了?”晁风不明就里,追赶着两人,然而他不知道,自己的言语在旁人听来,与野兽咆哮毫无区别。
若生回头看一眼,瞧见变成一头大熊的晁风四脚并用速度极快,眼看要追上来,顾不上礼节抓起依肯月缇的手加快了脚步。
“等等!”依肯月缇拖着若生停下来,她松开手,摘下腕上的两支镯子,一双金镯在她掌中变为两双,接着她又操控其中一双飞向野熊晁风将其绊倒,另外两只金镯立即赶上,趁他摔倒在地,四只镯子箍在他的爪子上。
“干得好,这样他就追不上来了。”若生回头看那出口,俞竹已经迈了进去,而在他进入之后,那出口正逐渐缩小。
“快,出口要消失了!”若生着急地拍拍依肯月缇的肩膀,“这里是画中,那家伙应该不会有事,咱们先出去再说。”
依肯月缇原本还在犹豫,却听见出口传来呼唤……
“三公主!是你吗?”
依肯月缇喜出望外:“是舅父,舅父来寻我了!喂,小子你听……”依肯月缇一回头,看见一脸震惊地若生正扭动着身体。
“别看了,快救我!”若生试图挣扎,可身体根本不听使唤,胳膊扭向脑后摆出奇怪的形状,若生面对自己身体的变化同样错愕不已,大叫道:“救命啊!”
依肯月缇看着即将把自己扭成一股绳的若生,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回头望向从出口伸进来的手臂,左右为难。
“别想了,她救不了你。”若生的脑海中再起响起那个陌生的声音,若生惊诧的片刻间,整个人受到一股强大吸力,将他拽向后方另一个白茫茫的出口。
“啊!!!!”若生尖叫着,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与依肯月缇越来越远,好似要坠入深不见底的悬崖……
“啪嗒”一声,若生落入一个柔软的怀抱。竟是硕熊晁风接住了他,可即便如此,“坠落”仍未停止,连带着晁风一起,两人一同被吸入另一个出口,像是落入湖中,溅起乳白的水雾,眨眼间出口消失不见。
“快过来!”一只手从依肯月缇面前的黑洞口伸了出来,她转身看了一眼空荡荡的身后,不愿就这么离开,她伸出手试图召回金镯,可黑暗中没有任何回应。就在这时,黑洞中探进来的手伸长了一些,一把抓住依肯月缇,将她带离了画境。
“属下失职请公主降罪!”依肯月缇还未站稳,伊拉音已经跪在她脚下,高举手中短剑。
依肯月缇环视四周,火把照耀下,左侧两尊倾倒的泥像显得面目可憎,她疑惑的目光从眼前众人的脸上一一扫过:舅父、伊拉音、阿卜勒、还有与俞竹站在一起的黑衣男子,大概他就是俞竹的同伴,看来这里便是俞竹说过的元阳殿了。
依肯月缇向舅父靠近一步,指了指身后已经消失的出口,刚一开口,泪水便夺眶而出,说出口的话也不成言语。
舅父轻轻揽着她的肩膀,将她搂在怀中安抚说:“好了好了,舅父来了,咱们马上离开这儿。”
依肯月缇从舅父怀中抬起头,泪眼婆娑地说:“可是他们还在里面,我……”话还未说完,依肯月缇又哭了起来,她用手抹了抹眼泪,继续说:“我还找到了当年逃婚的那个人,要让姑姑她……我必须把他带回去,不然……”
“好了!”舅父一声厉喝打断她,“你擅自离开船团独自行动,不仅无视自己的身份,还将身边人带入危险境地,一错再错,你就是这般行使公主职责的吗?”
不容依肯月缇辩解,舅父一本正经的说:“此处诸事均与你、与东南国无关,你若再任性,舅父只能将你遣回东南国去。”
“我……”舅父怒目圆瞪,依肯月缇只能将嘴边的话语咽下去。
阿卜勒为她穿上披风,与伊拉音一同将她带离元阳殿。
阿卜勒见她情绪低落,安抚道:“二王子殿下说一切等待天明后,再做决定,并不是要您袖手旁观。”
依肯月缇依旧沉默不语,伊拉音又继续说:“提达去了沉香苑,稍后归来,公主要不要先回船上?”
依肯月缇抬头,望向澄青的天空,煞白的残月还在那天边,高耸的树冠顶上已经有早起的鸟儿开始忙碌。她回头看向在一旁安排人员撤退的阿卜勒和伊拉音,嘴角闪过一抹狡黠微笑。
若生揉着肩膀从冰冷的地面爬起来,一片迷雾之中,他看见躺在地上的硕大的身躯,想来应该是晁风了,于是试探着靠近,小声呼唤他的名字:“晁风?风风?小风风?”
若生从地上拾起一根枯枝,来到这头棕熊身边,用枯枝戳了戳他毛茸茸的手臂。见他还是没有动静,若生席地而坐,倚靠在晁风的身边。
熊形态晁风突然恢复原状,让毫无防备后仰的若生摔了跟头,他摸着脑袋转过身看着趴在地上的晁风双眼紧闭,毫无苏醒的模样。
“还得是我啊!”若生一边说着一边背起晁风,“换了旁人早就把你丢在这儿不管了。”
若生有些吃惊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人,竟比想象中轻许多。低头瞧见晁风手腕上的金镯子,又说:“虽然分开了,不过好在从画里出来了,为了这对镯子,她也该来找你,总不能便宜了你吧。”
“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要是地图在身上就好了。”若生背着晁风,低着头,朝着迷雾深处走去,忽听见一声低鸣,像是小鸟的鸣唱了,他循声侧目,瞧见一抹银光闪现,又是一声鸣叫,又像是婴儿在呼唤母亲。
若生向那声音再靠近些,终于看见站在一块石头上的“声音源头”。
“是你!”那个害他们进入画中的四翼兽,此刻正歪着脑袋看着若生,他一时激动,将背后的晁风摔在地上,这一摔倒是将晁风唤醒。
晁风用力揉了揉眼睛,看见手腕上的金镯,突然紧张起来,“噌”一下站起身来,不想双腿麻软扑向若生,重心不稳的两人一起摔倒在地。
“咪呜~”四翼兽跳下石头,落在两人眼前,从肚子里掏出一把钥匙丢在地上,“咪呜~”随后蹿向不远处,又突然停下来看着两人。
两人面面相觑,抓起钥匙赶紧站起来。
四翼兽瞧两人起身,一溜烟蹿进迷雾,若生与晁风快步追赶,紧紧跟随。跟着四翼兽,两人来到迷雾深处,在那静静矗立着一座残破的三层楼阁。
山风鼓动,迷雾散去,楼阁的外貌逐渐清晰,洞开的大门前,杂草丛生的阶梯上,残缺的匾额上写着“长青阁”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