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徽元会的管家已经在厨房里忙活了一个时辰。今晨卯时,有人来传话说庖厨闹贼,管家忙从床上起来,来不及洗漱赶到厨房,便看见一众厨杂在门口等待着他的到来。
经过一个时辰的调度,看着庖厨内逐渐开始恢复运作,管家心满意足退出厨房,站在门口招来贴身小仆问道:“没人去通知会长吧?”
“您放心,盯着呢。”小仆笑呵呵的,惹得管家心中厌烦。
“闭上你的傻嘴,少给我乐呵,这种事不必告知会长惹得会长不悦,只要自己个儿收拾好了,不影响今日的晚宴,事后再告诉会长也不迟。”
“是,您说的对。”小仆又开始谄媚,“多亏了您,否则咱们还不知道该怎么着呢,您辛苦了。”
管家瞥了他一眼,接过他递来的帕子,擦擦额上的汗说:“你替我在这儿看着,一个捣乱的都不许有,听见了没?”
“那是自然。”小仆弯着腰送走了管家,目送他走远了,才直起腰来,转身看向庖厨里忙碌的各位。
这时大门上一位传信的过来,叫住了他,一副为难的模样说:“山下刍荛观的方丈送来一份礼物,说是为了祝贺咱们会长大人。”
“什么贺礼,瞧了吗?”
“挺大一个盒子,两个人抬着的,掀开一层看了,是甜糕。”
小仆抬手拍在那人头上不屑道:“赶下去赶下去,这么寒酸也能叫贺礼?”
“我们也这样说呢,可是他们执意要送,怎么赶都不走……”
小仆正要开口臭骂,忽然瞅一眼庖厨内,转念暗想道:“庖厨遭偷窃,丢了许多食材,要不暂且留下,有总比没有好。”于是他对那人说:“那就接下,送到庖厨来,哎等会儿,要我们自己的人接了送进来,不准让他们进门来,听见了?”那人连连点头,赶忙离开去办。
小仆满意的离去,不曾留意在庖厨的屋外贴着墙体隐身在此的老头,老头眨眨眼,离开了庖厨,似一阵风飘向树林中。在树林中,白行甦解除隐身,露出一张吃惊的脸……
“毫不在乎的老家伙竟会给袁山送贺礼,到底是为了什么?”白行甦想不明白,他腾空飞起,落在坚实的树杈上,眺望着远处,心中充满疑惑:“灵识感知到这附近有人潜入,却没有发现踪迹,难道是来晚了?但会是谁呢?”
在白行甦犹豫之间,两个高个侍卫,已经手脚麻利的挑着刍荛观送来的甜糕送到庖厨。趁他们开盖检查甜糕时,白行甦看见了其中一部分甜糕的模样,发现了其中的奥秘。
“难道是阿生!”白行甦宁愿相信自己猜错了,可他看出那些甜糕中,有一些模样与众不同的,那是阿生在儿时捏过的动物模样,被方丈保留了下来,往后每年都会有那动物模样的甜糕。
“如果是这样,那就说得通了,阿生若是真的在徽元会,此刻必定还未下山,出于担忧,老家伙才……真是会挑时候!”一番简单的推测,白行甦便觉得头痛不已,揉了揉眉角才感觉好些。“罢了,一并去寻吧。”
白行甦转身就要离去,听见身后传来一声长喝:“水楼台的青姑娘和白姑娘到!”
白行甦笑笑,自嘲道:“原来是大门处的声音,这时候恢复了听觉,也不失为一件好事。”说罢白行甦再次出发,穿梭在树梢之间,散出不超周身百米范围的灵识,小心寻找着若生的踪迹,忽然一段对话传入白行甦的耳中……
“侯爷,逃跑的那小子不管了吗?”
“让你去传话,带到了吗?”
“话是带到了,可是……”
白行甦听到“逃跑”二字,在林间悄悄靠近对话的二人。
“戈周走了,把你脑子也带走了是吗?见袁山就是为了那个逃跑的小子,记住,他就是偷跑上山的普通百姓。”
萧晚吩咐妥当,又问:“地图都记住了?”
俞竹点点头:“侯爷,咱们真的要把这枚藤心交出去吗?”
“留在手里无用,做个人情送出去,倒还有价值。”萧晚在橘林前停下脚步,看了看四下无人,轻轻拍了拍俞竹捧在手中的盒子说:“不要再提起这盒子里的东西,听到了吗?”
白行甦已经许久没有听到“藤心”这两个字,思索片刻才想起那是什么东西,当即对橘林旁说话的两人产生了兴趣。
“所谓‘藤心’便是异人族的玲珑心,失去本体的玲珑心已经毫无价值,只因上面残留一点灵力,倒是在暗坊成了抢手的玩意儿,这贵公子怕不是要拿‘藤心’与袁山做交易吧。”白行甦想要证实自己的猜测,继续听着两人的对话。
“要扳倒徽元会,盒子里的东西只是一根引线,虽细小但十分重要,”萧晚放下手,边走边说:“只要一切按计划进行,今晚夜宴便会热闹非凡。”
白行甦再一次听到了令他欣喜的对话,他躲在树上,等待两人离开,才跳下树来,摇身一变化作了徽元会的门客——春信的模样,对一身整齐装扮并不满意的白行甦动手扯掉了发冠,抓乱了头发,将衣衫扯得松散,又把衣摆和衣袖撕烂,一抬头瞧见两人即将走远的背影,赶忙摆出一副凄惨、惊恐的模样,小跑着向二人追赶上去。
“救命啊!贵人救救我!”
听见身后传来呼救声,两人转过身来,俞竹看见踉跄而来的陌生男子,持剑挡在萧晚的身前。
狼狈的春信连滚带爬扑倒在两人的脚边,他极力伸手拉住俞竹的衣摆,哭喊着:“求贵人救我,袁山他……他想要我的命啊!”说罢便挤着眼哭起来。
两人听了这话,无不摆出一副震惊的模样,萧晚谨慎的看了看春信来的路上,确认前后再无第四人,才对俞竹说:“把他扶起来,带去那边的橘林里。”
俞竹照做,三人一同进入橘林,在林中一处布满藤蔓的石亭里,俞竹扶着春信坐在唯一的石凳上。萧晚与春信相对而立,俞竹站在石桌旁,提防着春信的一举一动。
“我是徽元会的门客,名叫春信,”不等俞竹催促,春信率先开口,讲述起自己的昨夜的见闻:“昨夜在清和斋吃了酒打算回房休息,怪我自己不胜酒力,也怪夜色太暗,我走错了路,看到一个从未见过的的破楼,在那儿,我看到徽元会会长偷偷的走进去了,俗话说酒壮怂人胆,我就跟了上去,在上二楼的地方,听到会长在跟一个人讲话……”
“和谁在说话?”俞竹追问。
春信摇摇头,哭丧着脸说:“只听见会长自称‘为父’,一个人在说话没有回应。”
俞竹吃惊地看一眼萧晚,接着问春信:“从未听闻会长大人有子嗣。”
“是啊,我也好奇,就探头看了一眼,瞧见会长正在给一个长头发的女子戴发簪,而且……”
“您……”萧晚打断春信:“作为徽元会的门客,偷听会长家话已经有失礼仪,本候没有兴趣再听下去。”
春信看着萧晚的侧脸,说:“不想侯爷是个怕事的,哼,事已至此,若是我被袁山老儿抓了,无非一死,到时候只要将你们二位在林子里说的话告诉袁山,说不定还能拉个垫背的……”春信的话还未完,见萧晚忽然转身,手持匕首刺向自己。
突如其来的匕首,让俞竹始料未及,然而此刻让他不可思议的,竟然是那位被刺中的门客。
俞竹目不转睛地看着春信,年轻的脸庞在匕首刺中的下一刻竟变成一位大叔的脸,而他被刺中的伤口,随着匕首拔出,正缓慢愈合。俞竹看向萧晚,等待他的解释。
“果然是伪装,你是什么人?”萧晚紧紧的握着匕首盯视着显出原貌的白行甦。
白行甦认出他手中匕首,上面附有一种破除灵术伪装的咒语,但此咒语只能使用一次,白行甦笑了,捧着微微有些疼痛的腹部说:“贵人的宝贝可真多啊,不过此匕首对我已经无用,贵人还是趁早收起来。”
“也罢,我便与你坦诚相见,希望能换来贵人的信任。”白行甦继续说:“我有一位忘年交,家住青城山山腰处,家中长辈说他昨夜一整晚未曾归家,所以托我来寻他,适才在寻他的路上,听见二位的对话,心想将自己在山上所见告知一二,或许能向二位换来忘年交的消息。”
俞竹与萧晚对视一眼,立刻想起昨夜,被关在偏房现下已逃跑不知去向的那个男孩。萧晚装作毫不知情的模样,询问:“那你找到了吗?”
白行甦看着他们俩人的模样有些怪异,但未表明,只是摇摇头顺着他的话说:“哎,还未寻见,只是在路过一处废旧大殿的时候,发现了一些跟袁山有关的东西,我原本打算借着他人身份告知贵人,不料被贵人看穿伪装。”
萧晚听出他的一番话漏洞百出,但他心里有了别的主意,装作惋惜的说:“原来如此,昨夜确有一个少年人闯入了我的住所,不过让他给跑了,想来便是您那位忘年交了,我愿协助你寻找你的那位忘年交,但我希望你能为我指路去往那大殿瞧一瞧,意下如何?”
“如此甚好,多谢贵人。”白行甦笑笑,不由得暗自感叹:“错不了,昨儿上山撞见的贵公子就是他,幸而那时装扮成他人模样,不然被认出来就难办了。”
“在下萧晚,还不知足下姓名?”
“贵人叫我老白就行了。”白行甦迟疑片刻追问,“敢问贵人,名wan是哪个wan啊?”
“晚风的晚。”
“哦。”白行甦点点头,心中暗道:有意思,竟与羌武国国王的外甥同名。
结束交谈,萧晚才转向俞竹,与他吩咐道:“你将这盒子送去给徽元会会长,随后便回远忧堂,等我回来。”俞竹抱着木盒点点头,又用眼神对白行甦警告一番,他才离开。
三人分两路,萧晚正要出发,白行甦称知道一条偏僻小路,为防止被他人看见,二人走上一条倾斜狭窄的山路,步步难行。终于在翻过眼前的石林后,他们看见了立于石崖对面,露出残缺一角的元阳殿。
“那是什么地方?”
“让你更了解徽元会的地方。”
白行甦看向萧晚,眼神中露出一抹狡黠,他反问道:“公子会害怕吗?”
“笑话!大局当前,萧某怎会临阵退缩。”萧晚低头寻路,向着元阳殿的方向而去。
白行甦跟在萧晚的身后,在他高高束起的发冠上看见了雕刻怪异的图腾,据他自称姓萧,白行甦更加确认了他的身份,他应该就是羌武国国王唯一的外甥——昌戎侯——萧纨。只是发冠上那个不易察觉的图腾,令他有些在意。
发冠上的图腾是一只背靠太阳展翅的三足鹰,若是他没有认错,那是羌武国未建立之前,曾称霸一方的部落——赤跖氏——他们的部落图腾。
白行甦略微思忖,据他所知,赤跖(zhi)部落的首领在十来年前,陨落在羌武国与奡云国权利战的战中,赤跖首领身亡,部落也随之瓦解,短短十几年,如今已经没有人再提及曾经骁勇一方的赤跖部落,而这似乎是羌武国国王武子辛的意思。
“不过话说回来,”白行甦再一次将目光聚焦在这个少年的身上。“这个孩子,与赤跖部落有什么关系呢?”十几年前的事,白行甦已经记不清了,不论他如何接近那一段记忆,他的脑海中,仍旧是一片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