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过去,顾千的眼里没有看到这墙体有任何变化,可是,闭着眼的百里风此刻的心情却特别激动,这道能量门终于开了。
百里风将手收回,蹲下身抓起一把沙土,双手使劲搓揉,将手上残留的污渍搓掉,站起来刚要进入那能量门,却又停了下来。
他想了想,对身边的顾千说:“顾大哥,你还是留在这里吧。布局的人虽然对你的恨意没有洛丘和高房那么大,可你毕竟也是参与过当年之事的人,如果接下来我带着你一起继续破阵,他可能就会立刻对我们不利。呃……如果我真的能破解开这阵法,我一定会劝他放过你。”
百里风嘴上说着,双手背在身后,右手摸着别在腰带里的那把飞刀,万一这顾千有什么异动,他也有所防范。
顾千沉默片刻,无奈的点头道:“百里兄弟,这件事本来就与你无关,如果这次我在劫难逃,那也是天命如此,我不会怪你,哎,虽然抄鱼家我不觉得自己有错,可是鱼家的后人来找我报仇,我也能坦然接受。”
顾千拍拍百里风的肩膀,强撑出一个笑脸道:“百里兄弟,接下来你就自己继续走下去吧。我知道你很聪明,虽然始终看不透你,但是我还是衷心的希望你能做到,能够破解了这空间阵法,活着走出去。不用担心我……”
百里风看着顾千决然的表情,自然清楚,他是在跟自己诀别,心中只能叹息,又不得不佩服这顾千胸襟坦荡。只要给自己一点时间,破解这阵法应该不成问题,可是对于劝那幕后之人放过顾千,他却没有任何信心。
百里风长久地注视着顾千,然后拱手一礼,转身没入那道平平无奇,表面粗粝的土墙之内。
百里风穿过土墙,周围的一切没有任何变化,他也没有在意,因为他知道这面墙又是一道空间门,他现在已经来到了这阵法的第四层,也就是第四个空间。
出了小巷,来到粮油店。
店里的掌柜模样却没有任何变化,身躯仍然捧着自己的头颅。
即便百里风心里有所预计,可再次见到他,还是不由得心惊胆战。
他没有直视掌柜,而是侧头看着旁边一根泛黑的立柱,开口说道:“掌柜的,我已经答应了那个乞丐,要带粮食给他。”
他看不见掌柜的脸,掌柜的声音却仍然不变:“你用什么装?”
百里风叹口气,心想:“得,还是老样子!”
他转身出了粮油店,走向北边的白事铺。
当他远远的望见白事铺的窗户,他的心里不由一喜,因为他看到里面的灯光十分明亮,与之前顾千点亮的那两盏灯台有明显的区别。
他加快脚步,急匆匆走进铺子里,就看到一个伙计在里面打瞌睡。
“伙计!”百里风喊了一声。
那伙计一激灵醒了过来,揉揉惺忪的眼睛,望着百里风,愣怔了一会儿才站起来,满面堆笑对百里风的说道:“客官里面请,东西您随便看。”
百里风点头,慢慢在店里走动,发现店里面的陈设与之前所见没有任何区别,心中不免疑惑。
就在他疑虑之际,就听伙计在嘴里小声嘟囔:“看这穿着打扮,就不像家里有白事的人。”
百里风笑着转头问伙计:“那请问我应该穿什么才对呢?”
伙计显然被百里风的话吓了一跳,连忙陪笑道:“客官您别在意,我瞎说的,您继续看,随便看。”
百里风皱着眉出了白事铺,走向义庄。
义庄外面看没有任何变化,他探头向内查看,里面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他也没有直接进去,而是转身又向南走。
那个大户人家的院落依旧破败,可门廊下却不见乞丐。
他点点头,心想,还是要解开粮油店的暗语才行。
百里风再次站到粮油店里,这掌柜的样子看着实在是让人不舒服,就算他闭上眼睛也能清晰的看到掌柜那尸首分离的吓人轮廓。
他想了很久,到底是哪里不对。
说买粮食也不对,说要给乞丐也不对,到底怎么样才是对的呢?
这个布局之人到底为什么要设置这样的问题,百里风实在想不明白。
绞尽脑汁还是没有任何办法,忽然他心念一动,难道是要做角色扮演的游戏吗?
想到这里,他嘴角一翘,带着哀求的语气说道:“掌柜的,家里实在穷的揭不开锅了,您就行行好,施舍点粮食给我吧!”
掌柜的冷笑着,转身回到柜台旁,边走边道:“嘿嘿!年纪轻轻就来讨饭,脸可真大。”
说着,一手托着脑袋,一只手在柜台里摸索,随即抓起一把白面扔向百里风。
百里风定定地站着,不躲不闪,面粉扑面而来,给他的身上遮上了一层白霜。
百里风开心的看着自己狼狈的模样,听见掌柜的怒气冲冲的大声呵斥道:“像你这样,不如死了算了,棺材免费,你去要吧!给我滚出去!”
“这就对了嘛!”百里风兴高采烈地出了粮油店,急匆匆奔向白事铺,被人泼面粉,被人骂,还能这么高兴,这样的事情他以前绝计是想不到的。
百里风冲进白事铺,匆匆的脚步声惊醒了伙计。
伙计揉揉眼睛,当看清百里风一身沾满白面的衣服,立刻站直身体,抱拳拱手行了个大礼,口中说道:“先生节哀!”
“节哀个屁啊,”百里风心中骂道,“你才节哀呢,你全家都节哀!”
就听伙计继续说道:“先生实在不巧,其他的东西我们这里都有,不过这棺材嘛,最近的木材供应有些紧张,小店也实在没办法,如果先生需要的话,您得等一段时间,或者您也可以提供原材料,小店也可以帮您打造,只收定额的手工费。”
百里风看着伙计谄媚的笑容,点点头,然后走出白事铺。
他心想,现如今三处的线索已经连了起来,还没连上的就是义庄了,白事铺里要木材,应该就是指向那里。
百里风闭着眼睛走进义庄,仔细观察和感受着此间能量的变化。
片刻之后他笑了起来,虽然他的面部没有明显的变化,可他仍然在笑。
不错,又是一道空间转换门。
等他再次走出义庄,整间屋子的能量已经有了显著变化,所有的能量都已经集中到了挂在门两边的那两块木质对联上。
土中来,土中去;水里活,水里死。
百里风又默默念了一遍对联,才伸手小心翼翼的将它们取下来,生怕有一个闪失,损坏了这看着不太牢固的木板。
他一边一个将木板夹在腋下,又开心的走进了白事铺里,一点也不像个家里有丧事的人。
他将木板轻轻放在柜台上,朝伙计叫道:“麻烦帮我看一下,这材料可以吗?”
伙计伸手在木板上摸索,口中念念有词的说道:“唉呀,这东西的确是老物件,可这也太小了,实在不够打造一副棺材的。”
而后又抬头看着百里风,不忍的说道:“哎,谁家还没有个难处呢,没有迈不过去的坎,这样,我给您想想办法。”
伙计说完,便钻到柜台下,开始找寻起什么东西来。
百里风丝毫不在意伙计说的话,心里美滋滋的,估摸着这谜题差不多可以解开了。
摸索半天,伙计满头大汗的站起身,从柜台下拿出一个黑色的泡菜坛子。
“这个您拿走!”伙计笑着说道,脸上显出一股挥之不去的得意。
“唉,好!谢谢!”百里风连忙抱起泡菜坛,头也不回的朝粮油店奔去。
差不多了,差不多了。
百里风的心里呐喊着,脚步更加急切。
当他跑到粮油店门口,忽然一停,缓慢的走了进去,那脚步中透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沉重。
做戏要做全套。
他努力表现出一种落魄的神情,眼神里透出卑微,对着没有头的掌柜哀求道:“掌柜的,行行好吧,我实在是没办法了,求您施舍一点粮食吧!”
“哎!”掌柜见他手捧泡菜坛,原本凶狠的表情终于缓和了下来,眼中透着怜意,将自己的头轻轻放在柜台上,面朝那个百里风之前就已经注意到的木箱。
他的身体站到木箱旁边,双手接过百里风递过来的泡菜坛,然后蹲下身,打开木箱,拿起里面的木瓢,开始一瓢一瓢的往泡菜坛子里面装白面。
百里风静静的看着无头的身体装面粉的诡异画面,心中已经没有了任何波澜。
那个木箱很大,里面的面粉很多,明显无法全部装进坛子里。
可百里风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掌柜的一瓢瓢把木箱里的所有白面全部装进了泡菜坛子里。
百里风不得不感慨一句:“这得多重啊!”
他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掌柜的把坛子递给他,他接过来,坛子还是和之前一样的重量。
百里风抱着坛子先去了之前乞丐所在的大院门口,没有见到人,略一思考心中便有了答案。
自然是不可能往回走,回到之前的空间,也就是说,他要继续穿越空间转换门,继续朝下一层空间行进。
他又回到粮油店门口,从那个巷子口进入。
就在他即将到达土墙的转弯处,他看到了他们进镇子口时见过的那个残疾老人。
此刻,那个老人正坐在拐弯处一块光滑的岩石上,手里还在不停的编着鸟笼。
百里风笑着走过去说道:“呦,老人家你这眼神真不赖,这大黑天的编鸟笼,你也看得清楚。”
“哼!”老人头也不抬,只是冷哼一声,也不理百里风,手里的活还不停。
“你要没什么说的,我可就过去了。”说着,百里风便抬腿朝里走。
“你倒是挺有意思!”老人终于说话了,可他的声音却一点也不苍老,倒是中气十足。
百里风停住脚步,笑呵呵的看着老人,也不说话。
两个人就这样,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气氛一时间显得十分尴尬。
“顾千还活着吗?”百里风忽然开口问道。
老人的眼中闪过一抹惊异之色,缓缓的点了点头。
百里风满意的点头,笑着说:“要不你先别动他,等我出来和你好好聊一聊,你觉得呢?”
老人盯着百里风看了很久,忽然脸色一僵,低头冷哼一声,开始继续编织起他手里那个鸟笼。
百里风朝老人点头示意,随即迈步转过巷道,直接钻进了土墙上的能量门内。
乞丐神色悲伤的跪在百里风的面前,双手颤颤巍巍,接过装满白色粉末的泡菜坛。他身上原来那件破烂的乞丐装已经换成了褐色的麻衣,头缠白布,显然是一副孝子打扮。
百里风正望着他出神,身后又传来了嘈杂急促的脚步声。
一队军士凭空出现,步伐整齐的直奔乞丐身后的宅院而去。
那院门不知何时已复原。四个身穿甲胄,身材魁武的士兵撞向门扇,宽大厚实的门扇轰然倒地,惊起了院内的一阵呼喊。
乞丐眼神呆滞的跪在门外,静静看着抄家的士兵在院中随意穿梭。
初时的惊慌之后,院子里站满了鱼家的人。六十多人,一个个如受惊的小兽,有几人头上挨了打,沁着血,眼神惊惧的盯着周围手持利刃的兵士。
抄家在粗暴中继续着,这些罪人则一个个带着手铐脚镣,排队走出院子,在士兵的呵斥声中爬上囚车,被送往京都有名的虎牢。等待他们的将是一番酷刑和一场审判。
百里风没有感觉到任何寒冷或是炎热,在这场没有温度的梦幻里,发生的任何残忍似乎都显得那么无足轻重。他平静的观看着,尽管内心略微泛起一丝波澜,可面容依旧镇定,仿佛这些即将走向毁灭的生命并不重要,一枚柴火燃烧,一滴露水蒸发,一场暴雨抚地,一颗人头落地,一切稀松平常。
即便是已发生事情的幻影,他还是为自己的冷血感到羞愧。或许是受了教育的影响,或许是传统思想的侵蚀,或许是跟所有的地球人一样,他的骨子里从来没有将人命真正当一回事。
抄家结束,士兵们列队离开。
乞丐开始嚎啕大哭,手中抱紧坛子,艰难的跪爬进院子。凄厉的哭喊声是清晰的,乞丐的身影却渐渐模糊,消失在灰白的光影中。
随之院中的景色也渐模糊,天色也渐灰暗,一阵恍惚,百里风已站在案堂之外。他的面前,衙役列两班,站立挺拔,肃穆威严。
案堂之下,犯人跪落一地。
案堂之上,大人正义凛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