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都里是个地名,是阈内王国繁华的大都市——东都的一块飞地。
沿着人民东路出市区后,大约三公里处有一条不起眼的柏油路从铁道桥下的涵洞延伸进青山深处,经过一条小河汇集的池塘,再拐过山嘴,就能看到一扇破旧的大门。
门里面是依山而建的谷底工厂,总面积大约二十多万平方米,相当于三百来亩地,建筑面积约七万平方米。
大门虽然破旧,却依然十分坚固;
大门两边的院墙并不长,不到十米就没入到山脚下。
从这里看不出东都里的全貎,给人感觉那扇大门的里面,最多不过是个村委会或者林场管理处。
进了大门,只能看到几间小平房分布在两边。
然后又是一条小河从山谷流出,在拐弯处汇集成一个稍大些的池塘。
这里的水非常清澈,池塘底下的水草全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有一些小鱼在水草间游动着,自游自在的。
它们从来不关心外面的世界,除非被春汛冲出了塘口,卷进了下面的湍流,漂流向未知的远方。
从这个池塘边拐过去,会看到第二扇大门。
几乎跟第一扇大门一样,破旧但依然坚固。
它的破,是人为的破坏造成的。
这里可能有一段时间完全没有人气,然后就有一些专门从事特殊行业的人在这里留下了他们砸门撬窗的痕迹;
它的旧,是一种年代感,这是六十多年前那批怀着梦想从东都来到这里圆梦的年轻人建设起来的。
虽然他们完成了历史的使命回到了那个繁华的国际大都市,它们却一直坚守在这里,坚守着大门里那片写满故事的阵地。
这个阵地里有一排排宿舍,有一组组厂房,有实验室,也有娱乐场。
娱乐场前边不远处,还有一大片空地,当年曾经摆满钢铁器件。
现在,这里就是片场的中心区(影片所有镜头都会在东都里拍摄完成),从中心区再往里,还有更宽阔的场地。
柳伶幺带着现眼包继续往前走着,走向那片宽阔场地边的厂房。
“你有什么感觉?比如挂在墙上的这些老式自行车,这可是当年这里的工人骑过的。”
她指着前方说:
“你能看清那个大扳手吗?画的,他们走之前,在这些墙上画了很多画,用画记录着他们曾经在这里的工作与生活,也描绘了他们憧憬的未来世界。”
现眼包四下张望着,似乎在寻找什么。
然后,它转过脸,正对着柳伶幺直视着,问道:“这么说,他们都已经返仓了吗?”
柳伶幺一愣,猛然间竟然没反应过来。
她似乎看到了它的眼里饱含着泪水。
她想摇头,但是她的脖子像是僵住了,动弹不得。
它接着问:“他们返仓后,是不是也都被拆解破碎了?”
柳伶幺打了个冷颤,她似乎看到了她来的那个地方,她的那些小伙伴们,一个个被扔进大大的溶洞,然后经历千难万险,最后还是一个个都被肢解了,在这个世界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真的是这样吗?”现眼包轻轻地碰了碰她的手。
她一把抓住它的手,紧紧地握在手心。
她感觉得出来,它的手,与她们的手一样,也是温暖的柔软的,她再次感觉它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不,没有!”她说,“他们回到了另一个地方,他们出生的地方,在那里继续过着他们想要的生活!”
她见现眼包似乎不相信,又指着那些壁画说:“你看,那就是他们现在的生活,这些画描绘的是他们在这里的时候憧憬的未来。未来已来,他们已经过上了这样的生活!”
现眼包盯着那一幅幅描绘现代都市的画面看,看着看着,它终于笑了。
它说:“我也要憧憬未来!”
接着,它又转向了柳伶幺:“而且,我现在必须把你说的事做好,那样才有更好的未来!”
柳伶幺猛地感到鼻子一酸,她转过头去,假装在看别的壁画,手却朝身后伸着。
它马上把手送到了她的手心,任她牵着,继续缓缓地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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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觉得它现在的状态很好,该跟它讲讲它将要做的事了。
她说:“你看,这就是你这段时间表演的场地,你将在这里演绎你的角色,你现在有什么感觉?”
它能有什么感觉呢?
它本身就是个角色,七号角色,它可不只是会演戏曲里的角色,也会演现代戏。
它的剧本里有各种各样的场景描述,以楔合它在室内客厅娱乐区的表演,每当那样的演出,它们似乎真的到了剧本中所描绘的场景。
它现在的感觉就是走进了真实的现场,而不是感觉中剧本里的现场,它反而没有感觉了。
“你将在这个地方出生,然后前面就是后来你为你的家乡搞起来的农场。
“看起来不大是吧,拍戏嘛,就是这样,以小示大,以局部代表全部,镜头前只要那么大就行了,再大,拍出来反而看不出来。
“但是你必须有那种一眼望不到边的感觉,对,面对着它,这块小菜园子,你都有一种一眼望不到边的感觉,明白吗?”
现眼包跟着柳伶幺来到了厂房边,在其中一扇门的门外走廊边的旧凳子上坐下。
面对着前边的庄稼地,它的意识也能搜罗出来对应的场景,而且它也能将它对应上一眼望不到边的感觉。
它认为她完全不懂这种感觉,所以表达得并不准确。
她根本就没有拍过戏,也没有演过戏,她明显是从一个外行的角度指导它这个内行。
但是它不会说出来,这就是她教的所谓做人。
她说它演戏肯定没问题,只是做人还得好好学,可是她现在却在教它进入角色,看这架势,她下一步就要教它演戏了。
“你怎么啦?”她见它一直不说话,回头问了一句。
“没什么,你说得很好,你一定也是个好角色。”它说,“要是让你演,你一定演得比我还要好。”
“是吗?”柳伶幺盯着它看,看得它不得不低下了头。
“我说你不必这样。”她扯了扯它的衣服,“现在只有我俩在这儿,我们之间的对话,你不必表演,明白吗?我是说,做人的那种表演。”
它知道它说的是假话,在这个真实的世界里,她教会了它做人需要说的很多假话!
但是它还没有掌握这些假话在什么场合不要使用,比如眼前这种场合。
她说:“你就当这不是外面的世界,好吗?这是片场,是你演绎角色的地方。”
好吧,这里是片场,它在这里就必须按剧本表演。
这样的表演它会,它精通,它不需要任何人来教它,这是它天生的技能,它就是为这个而生的。
它终于抬起了头,与她对视着:
“好,这里是真的片场,不是外面的世界,那你就不必在这里跟我讲戏!”
柳伶幺愣了愣,笑了。
她低下头再朝另一个方向抬起来,笑声越来越大,笑得前仰后合:
“哈哈哈哈哈,我竟然忘了你是谁了,你个现眼包!
“哈哈哈,我竟然忘了我自己是谁了,我也成了现眼包!
“我竟然带你到片场给你讲戏,我根本就没拍过戏!
“哈哈,我甚至以前都没到过任何片场!”
它没有笑,迷人的眼睛四处张望着:“这里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除了门卫!门卫也是人,他们并不跟你们一样,他们是真的人。”她收住了笑,“但是他们不会表演,现实世界中也不会。”
“那他们还能做什么?”它有些无法理解,一个不会表演的人还能有什么用呢?
这就是它目前的认知,它的眼里只有表演。
“他们能把自己的事做好,比如看好大门。”她说,“哦,对了,这里目前除了他们,还有我们。主角被州府抓走了,所以停拍了一段时间,我跟他们说了,明天会开始的。”
它对“州府抓走了主角”没有感觉,更没有像听说这里的年青人都回到了东都那样敏感,只是对“明天会开始”有些反应,并随口应了声:“好!”
柳伶幺希望早点开始,只有开始拍摄才能确定现眼包适不适合演主角。
如果可以,她就跟二哥说,让他支付那一百万的续费给肖矣。
她实在不想让肖矣在憋了一肚子气的情形下,还要让她妈妈继续被魔工坊收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