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安也端起了自己的茶盏,浅浅抿了一口,掩饰自己的震惊。
娇艳女子,也就是霓虹阁教官舞姬的师父——小红姑娘,风情万种地瞥了一眼屏安,“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位郎君应该是位女扮男装的姑娘吧。”
屏安正要开口,她的母亲——清秀女子晚晚已经冷冷道,“是又如何。”
“不如何,只不过霓虹阁可不适合小姑娘进来看,你们难道没猜到吗?”小红姑娘朝着晚晚笑了笑,眼底潜藏一丝悲伤。
小红心中不由想道,又是一个不关心自己女儿的人,这世道,对一个年幼的女孩来说,真难。突然不想管这事了,好生无趣,狗咬狗罢了。
她正欲起身离去。
“我们带她来这,正是要让她知晓外边世道的黑暗和丑态,知晓女子生存的艰难和辛酸。”
屏安母亲斩钉截铁地回答道,在没有人看到的桌下,屏安父亲紧紧握住了屏安母亲微微颤抖的双手。
“哦,这样说来,她还得感谢你了。”小红饶有兴味地盯着母亲看,又紧接着道,“那倘若她迷失在了这样的繁华当中,不愿离去,你又该如何呢?”
“我的女儿,白日习武,晚上苦读,晨兢夕厉,从未懈怠,她今日所获每一份成就都是她自己耕耘所得,为何要去觊觎旁人这寄托在血汗之上的浮华呢?岂不可笑?”
屏安时隔多年,再次看到了母亲脸上的神采飞扬。
那是每一次村里人劝解父亲放弃教她练箭之时,母亲据理力争的意气扬扬。
听完母亲这话,小红错愕不已,清儿垂下眼帘。
“好,就凭你这话,我敬你一杯。”
小红倒了两杯新的茶水,将其中一杯端给了母亲,未等母亲反应过来,自己就一饮而尽了,借饮茶时快速擦去了眼角的湿润,放下茶杯,紧接着笑道,
“可惜,晚晚,你也是出身青楼吧,想必在遇到这位姑娘的父亲之前,就已经是千人枕,万人尝了吧?哈哈哈哈”
小红笑的眼泪都掉了。
屏安怒不可遏,“唰”地站起了身,“你!!!”
余光中看到仿若僵石一般的母亲,心中暗恨至极!!
“这件事,我知道。”父亲清朗的声音响彻在这间屋子里每一个女子的耳边。
“你不介意?”小红脸带泪痕,眼角妆容微花地望着父亲。
“我介意!”
父亲停顿了一下,小红马上冷笑一声,露出果然如此的凄婉神色,那一刻,她一定忆起了谁。
父亲不被干扰,又道,
“我介意的是这世道观念,为何认为一定要彼此近乎完美才能相配对方,倘若纵有一丝污点,就叫人无法存活于世间,难道是她愿意如此的吗?还不是被这世道所害!被这老天所害!”
父亲稍微调整了情绪,举起了一直和娘牵在一起的手,一字一字从心底吐出,
“我能遇见晚晚,是我此生的幸运,她的灵魂在我心中永照光明。”
父亲的一字一句都让屏安心潮澎湃。
不愧是她的爹!
她的亲爹!
......
许是爹和娘的发言都震惊到了小红。
她开始积极配合,将她的好姐妹清儿出卖得一干二净。
......
根据小红的描述,清儿是去了清水茶铺,可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她不愿抛弃过往的浮华名利,重新再过回以前粗布麻衣的生活。
她很快就跟从了自己的本心。
“在清水茶铺,她见到了当时正乘轿北上的清心楼圣女,她很快就心满意足地来到了清心楼,趾高气昂,仿佛自己也是如同清心楼圣女一般的天命之女。”
“可惜啊,这个女人过往弹琴的技艺不过是徒有虚名,也就一张脸能看。”
小红说到这的时候,脸色骤变,咬牙切齿,大有内情的样子。
小红喝了一盏茶,平息心情又继续说道,
“清心楼圣女知道这件事后,虽略有不满,但也未曾生气,只是从楼中选了一位琴艺高超的姑姑前来教导她,她也勤奋,勤能补拙嘛,学了两年左右,终于能拿得出手了。”
“谁知,她不好好教导琴艺给刚被迫入楼的小女孩,反到为城里的叛将做起了拉皮条的生意。”
“她们还那么小啊,这个畜生,怎么下的了手的啊?!”
小红双手颤抖,指着花桌旁稳坐钓鱼台的优雅仙子——清儿。
屏安的母亲震惊地看向她曾经的好姐妹清儿,“清儿,你......”
清儿不紧不慢地翻了翻茶碗的盖子,不慌不忙地抬眼望向她曾经的跟班,曾经共同在深泥淤陷中挣扎的春熙楼姐妹花——晚晚,
“我们都是这样过来的,凭什么要用我们的血汗,为她人营造一个美好虚假的童年,反正也是要卖,早卖晚卖而已,对她们都一样,但进我口袋的钱却不一样,我为何不做这件事?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她斩钉截铁地道出最后一句话,将手中茶盏摔在桌上。
清儿看向小红,“你那么怨恨我,无非不就是因为我的生意破灭了你攀高枝的幻想吗,真以为你是圣女啊,日日夜夜苦练舞艺又如何,还不是个妓子,说是艺妓,卖艺不卖身,你就信了?你信了,别人信吗?!”
清儿站起了身,冷笑好几声,不知是在笑她自己,还是在笑小红。
“胸大无脑,说的就是你这种人,被卖了还替别人数钱。”
清儿以一种平静冷漠的语气下了结论。
小红坐在椅子上凄婉嫉恨地望向清儿,清儿居高临下嗤笑同情地看向小红。
这一刻屏安觉得很乱,场面很乱,思绪很乱,情感很乱。
清儿尤不放过小红,继续嘲笑,“做妓子,做到你这个份儿上,真真是丢脸!”
“可我是人啊!”小红眼泪横飞,歇斯底里,声嘶力竭地喊道。
清儿愣了一下,冷冷道,“你配吗?”
“你若是配的话,怎么会和我一起,被派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做所谓名义上的教官,其实不过只是这个霓虹阁的摇钱树呢?”
“摇钱树,不摇怎么来钱,怎么供养这个枝繁叶茂,早就插根深处的大树!”
清儿缓和了语气,以一种近乎温柔的眼神目视小红,
“小红,我们每日这么花枝招展,这么努力地去展示那所谓的女性之美,其到底是为了谁?你难道真的不明白?是为了你我,还是那些小姑娘?你早就明白,又何必执迷不悟呢?”
屏安一家此时仿佛是透明人,她们犹如看客,只能旁观,而无法参与其中。
不过下一秒,她们就成了另一个舞台的主角,旁人也参与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