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浪在狂风的助推下仿佛具有了生命般的咆哮而起,沙滩上弯弯曲曲的图画早已在剧烈的冲刷下消失的无影无踪,空中的水汽在海浪的扭动下,汇聚成一幅巨大的魔环图案,伴随着无数密密麻麻的古老文字,将只有半步冲入水中的莫语盈无情的推回沙滩。
该死……还是不行吗……
莫语盈厌恶的瞪着那幅令她感到作呕的禁制魔环,抽出腰间的匕首,借礁石起跳,全力刺了过去
魔咒只是轻轻一颤,便将她重重摔回了岸边
巨大的浪潮拍击在她的脸上,恍然间,她仿佛听见了一声稚嫩的啜泣。
“呜呜呜呜呜呜呜”
莫语盈循着声音望去,看见形态各异的礁石后,蹲坐着一个团成一团的小男孩,抱着膝盖,哭的伤心,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韩辰舒的样子
对方在她走过来的一瞬间便抬起了头,大颗大颗的泪珠从他惊慌失措的眼眸中劈里啪啦的往下滑落
“你……你要干什么……”他在说着话的时候在不断后退,甚至来不及擦一擦满脸的泪水,看起来有些狼狈。
“你怎么了?”莫语盈望着少年抽抽嗒嗒的模样,斑驳的泪痕在白净的小脸蛋上画成了一道一道,格外的明晰的线条,忍不住想帮他擦擦脸,对方打了个激灵,躲开了。
“我不是疯子!”他脱口而出道,接着又似乎立刻后悔了自己的举动,只是小心翼翼的望着莫语盈。
“什么?”彼时的莫语盈虽然只有6岁,只是懵懂的看着眼前哆哆嗦嗦的少年。
少年没再说话,只是抱着自己的双腿,仿佛要竭力缩成一个小团子。
不等她在开口,就被一声怪叫打断了,
“哇啊,这不是那个疯子吗”
“说话啊,不是想和我们一起玩吗?”
“这是你的疯子朋友吗?”
自幼在父母兄长重视下长大的莫语盈没有受到过什么嘲弄,下意识的愣了一下,接着才意识到少年刚才看见自己的时候为什么会是那样惊慌失措的反应,他以为,她也是来欺凌他的。
“他们欺负你?”莫语盈打量了一下那两个男生,体型至少是少年的两倍,更不用说是瘦削的自己
“我不是疯子……对不起……”少年不敢抬头,只是低声说道,仿佛在祈求他们离开
被欺负了还要道歉,谁教你的啊......
“要不要我教教你怎么证明?”莫语盈摇了摇头,一个扫堂腿猝不及防的绊倒哈哈大笑的男生,另外一个刚挥拳,便被灵巧躲过,转手别住了对方的胳膊,地上的刚挣扎着想站起来,听见同伴手臂脱臼,痛的哇哇直叫的声音,干脆趴在地上装死了。
“来,说说,谁疯”莫语盈充耳不闻,不紧不慢的问道
“哇啊啊啊啊,你——啊!!!啊啊啊啊!我我我,我是疯子,我神经病,女侠饶命,女侠饶命......”
少年小心翼翼的抬起头,刚好就望见这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幕,忍不住破涕而笑
“在讲一遍——”莫语盈日日循规蹈矩,刻苦训练,哪里吃到过这种甜头,一时得意忘形,全然没注意到身后,危机正在悄悄靠近......
“我......我......”
不等说完,便听见一声,由远及近的,被那两个男孩的哭叫吸引而来,震惊中带了点愤怒的声音
“莫语盈!你干了什么!你怎么能……”
接着,一个带着金丝眼镜的高大青年几乎是瞬移般的迅速站到了几人面前,
坏了,
小靖哥哥什么时候来的?
这下被他发现又要挨罚了……
他什么时候到的啊......
莫语盈哀怨的低下了头,不愿望向那副眼镜背后刺人的眼神。
“她是为了保护我才那么做的”
不等回答莫语靖的问话,刚才的少年竟一反刚刚的畏缩模样,直接打断了对方的斥责,缓缓站到了莫语盈的身前道“如果有任何后果,请让我来承担吧。”
莫语靖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谈吐格外成熟的小男孩,微微皱了皱眉,道
“你......罢了,先送你们回家吧,你住哪里,叫什么名字?”
“我叫韩辰舒……我……不想回去……”
“不行,太晚了,你们必须回家了。”这个叫莫语靖的男人只是望了望渐渐暗下去的天色,然后如同发布命令般的说道
“没人会在意的……”韩辰舒的话还不等说完,莫语靖便自顾自的分析道“韩辰舒……你和那个寓市民生的主持人韩胜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嗯......父亲。”韩辰舒不大情愿小声回答道“我……我不想……”
“我知道了。”莫语靖只是公事公办的点了点头,随即转身,拨通了电话,莫语盈望着韩辰舒那眼泪汪汪,可怜巴巴的望着她摇头的模样,下意识的拉起了他的手,做了一件她那时从未想过会去做的事:
抬脚,起跳,一脚踢飞了莫语靖手中的手机
接着趁莫语靖错愕的时机,迅速拉起韩辰舒,拼命向着盘根错节的礁石中跑去
“啊!莫语盈你疯了?”
“哇啊——天哪——你是怎么做到的——”
“快跑啊——”
“我们去哪——”
莫语盈拉着他一路狂奔,一直到自己快要两眼一黑的程度,才敢靠在礁石边,企图依靠地形的优势掩盖自己的行踪,而一旁的韩辰舒,早已累的连半个字都说不出来,趴在她身边费力的喘着气。
“莫语靖——莫语靖回去——非杀了我不可”莫语盈自嘲道,瞟了一眼趴在地上的少年,忍不住揉了揉他的那张团子似的小脸“你——你到底为什么——为什么这么不想回家啊?”
“我没有家”韩辰舒轻声说道“爸爸有新妈妈,有他们自己的孩子,有喜欢他们的邻居,同学,和朋友,我……”
那时的韩辰舒身材十分瘦削,个子也不算出挑,因此看上去本就有些羸弱,这番话听得人莫名酸楚
“我更愿意在这里待着,这里的海风一年四季都不尽相同,我不知道被爱着的人拥抱的感受,但仔细聆听,这里的风,就像亲密无间的人,相拥时的呼吸一般,大海才是我的家。”少年这么说着,海风真的就默契的轻抚过他的发际,聊以慰藉的浮动着
“我......我也不知道......我这样说......连我爸爸都觉得......我应该正常一点......我真的不知道我到底怎么了......”韩辰舒见莫语盈许久没有答话,便有些慌张,不等再说什么,便感到一双小小的胳膊轻轻的环绕在自己的腰间,接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暖,瞬间包裹住了他
“你……..”
“一样么?”
“什么?”韩辰舒愣住了,完全没反应过来对方在问什么。
“海风的呼吸啊?和我拥抱你的感觉,一样吗?”
渐起的月华映亮的稚童清澈的眼眸,栖风湾外波涛声翻涌着,响彻不息
“我说,你不会又哭了吧?”
“没有!”
“以后叫你小哭包的话,你会生我的气吗?”莫语盈感受到眼泪滴落在她的肩头,故意调侃道
“你!”
莫语盈眼见着少年白白净净的团子脸气成了一个粉团子,差点忍俊不禁,急忙道“但我保证,以后没有任何人敢欺负你”
“包括我爸爸?”
啊这——总不能打韩叔叔一顿吧——
“包括你爸爸”莫语盈点了点头
先答应下来再说
莫语盈刚要松开手,被韩辰舒紧紧抱住,耳畔传来少年人激动的回应“我……我有朋友了……”
“我劝你还是想想我们今晚怎么回家的问……”
“去哪都可以,只要你别丢下我就好!”
“好好好,你松开点,我喘不过气来了……”莫语盈只觉得肺部的空气像是全被这小子勒了出来一般,接着,海水的浪潮褪去,莫语盈这才猛地深吸得一口新鲜的氧气,骤然从昏睡的幻梦中苏醒过来。
风浪寂静,黑夜里的沙滩空旷无人,只有深海里不知名的歌声依旧在妖异的吟唱
“赛呜勒~~~赛呜勒~~~”
莫语盈望着高悬空中的明月喃喃自语
“放心,绝不会丢下你。”定了定神,再度冲入了漆黑一片的汪洋
于此同时,在寓市的另一端,缩小了几百倍的禁制魔环正静静的印在一个男人的戒指上忽明忽暗的闪烁着各色的光芒。
“这是今年海国交换项目启动案,名单已经汇总好了……”穿着长袍的少年拿着厚厚一沓资料,见坐在书桌旁的男人许久没有反应,似乎在出神的想着什么
“靖先生?靖先生?”
“嗯。”男人这才回过神来,接过材料。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少年疑惑的问。
“无事”男人说着,宽大的兜帽阴影下隐约的侧脸看不出喜怒,只是摩挲着手上依旧闪烁着禁制魔环的戒指,道
“今晚的月色,似乎格外皎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