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许凝起身去开门。
是同为狩魔卫学徒的李虎，扶着门气喘吁吁地道：“泥瓶巷着火了，火势很大，李总管让所有学徒都去帮忙灭火。”
“其他人呢？”许凝问，他指的是那些已经开脉的真正的狩魔卫们。
“有人早上在后山碰见了一只邪祟，秦队长带着人巡夜去了。”
许凝想起下午遇见的那只邪祟，于是对李虎说道：“下午的时候，我在桃溪下游的石碑那里，也遇见了一只邪祟，你去跟秦队长他们说，让他们小心，我现在就去灭火。”
李虎立即以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许凝，犹豫片刻，还是跑去传信去了。
许凝回到院子里，将四叔拉回房间，叮嘱他安生在家里待着，又从外面将门反锁，这才放心的出门了。
原本还挺热闹的青石街道上，此刻空无一人，太阳一落，人们就以最快的速度跑回家里，紧锁房门，然后跪倒在枯木山神的神像面前，焚起香烛纸钱，虔诚地叩拜着。
小镇的中心，耸立一座十余丈高的青石祭台。祭台上，竖立着一盏形似枯枝的灯盏，灯芯是一片细长青翠的树叶，绽放出绚烂的绿色火光。
那是神火，是山神赐下，庇佑风岭镇在长夜降临时不被成群的邪祟吞没的护身符。
神火的光芒如流水，沿着每一条街道每一条巷陌，流经风岭镇的每一个角落。
神火所至之处，邪祟不敢侵犯。
许凝出门时，腰间别一柄细长的匕首，是四叔早年间教书时所用的裁纸刀，柄上刻有青花二字，锋利无比。
他练武所用的刀剑弓箭，都留在演武场，用这柄青花来防身，再合适不过。
赶到泥瓶巷时，就看见冲天的火光，已经笼罩了四五栋民宅。
提前赶到的二十多个学徒们，排成长队，井然有序的传递着一只只粗大的水缸。
队伍的尽头，是站在邻近屋顶上赤裸着上身的王胜，他接过水缸，两手合抱，用力一泼，水缸里的水便如同一片雨幕一般倾洒出去，浇灭大片火势。
学徒们虽然都没有开脉，但因为常年习武，再加上修炼了山神传下来的《梦入玄经》，膂力远远大于常人。
那水缸有两人环抱之粗，装满水后，足足有两三百斤，寻常人更本无法撼动，学徒们也得两人合抱才能传递，但到了开了少阴脉的王胜手里，便轻而易举的随意挥动。
“许凝，去打水。”
在一旁指挥的李总管，见许凝赶来，就立刻吩咐道。
许凝也不含糊，立即抄起一只水桶，跑到井边打水，再将打出来的水，注入水缸之中。
只是刚打了两缸水，水桶就已经触底。
“没水了。”许凝大喊。
“换一口井。”不远处的李总管立刻回应，顿了顿又道：“胡铁匠家的院子里有井。”
胡铁匠家，就是被大火笼罩的其中一家，好在火势已经被浇灭，王胜也转移到了他家烧焦的房梁上，等着水缸传过来浇灭下一家的火势。
许凝带着队伍走进胡铁匠家的院子，扒开废墟，找到了那口井。
正要放水桶进去打水，被浓烟熏得黢黑辨不出原本模样的胡铁匠就跟了过来，紧张兮兮的盯着。
许凝没发觉胡铁匠眼中的异样，将水桶放进去，轱辘转了一圈又一圈，许久，才传来一声闷响。
是木制的水桶砸到坚硬事物上的声音。
“这个井也没水！”
“不可能。”李总管一脸不可置信的将身子探进井口，深邃的水井里黝黑一片，根本看不清楚。
许凝于是将水桶提起，又摔进去，闷响再次传来。
“这口井是我在十年前亲手打的，连通了地下的暗河，不可能没水。”李总管仍不相信，吩咐道：“许凝，你下去看看。”
许凝接过一条麻绳，缠在腰间，又接过一支火把，正要探身进去，胡铁匠就赶紧拦在了他的身前。
“没水就是没水，进去看也没用，里面又黑又深，小心摔了。”
许凝道：“我就进去看一眼，不会出现什么意外的。”
李总管忙道，“老胡你也是老糊涂了，狩魔卫的学徒个个身手矫健，这点深度，能有什么事？”
“李总管，救火要紧，井里改天再看也不迟……”胡铁匠话说到一半，就被李总管摆手打断。
“许凝下去看，留下两个人拉住绳子，其余人去另一口井打水救火。”
李总管不容置疑的道，因为他联想到一个更可怕的结果。
水井连接暗河，不会轻易干枯，除非是暗河也干涸了。
而风岭镇地底的这条暗河，连接十余个水井，是镇里大多数人家的用水来源，若是干涸，后果不堪设想。
许凝俯身钻进井里，胡铁匠就立刻趴在井口，一脸担忧的看着，发现李总管在紧盯着自己，又装作若无其事的起身，四处环顾着。
李总管顺着他的视线，很快发现了胡铁匠家被烧得黢黑的墙壁上，还挂着一副山神的画像。
一向敬重神灵的李总管就要去取下来，却又被胡铁匠赶过来挡在身前。
“老胡，你是真糊涂了，房子被烧了没事，山神画像可千万不能被烧了，这可是对山神的大不敬。”
胡铁匠嘴里嘟囔，却无话可说，只是一脸哀求的伸开手臂挡在前面。
李总管一把将他推开，走到墙壁前，将画像取下，却发现画像后还有一个壁龛，里面供奉着一座尺许来高、人首蛇身的神像。
神像前还有一个香炉，插着三根烧到一半的草香。
“胡水生，你竟然敢祭祀妖神。”
“妖魔化形，妄自称神，这本就有违天道，你居然还敢私自祭祀，供奉香火。”
李总管将这座神像取了下来，怒不可遏的冲到胡铁匠面前。他万万没想到，一向老实巴交的铁匠，竟然能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
“这是对山神大人的亵渎，你罪该万死。”
……
许凝手脚并用的向下爬了一段距离，发现墙壁十分湿滑，完全不像干涸的样子。
再往下爬了丈许，伸出火把向下一照，幽深的井底分明蓄积着不浅的井水。
分明有水，那刚才水桶砸到的坚硬事物是什么？
许凝正疑惑间，忽见水里有着某种浑身覆盖青黑色鳞片的圆柱形生物，在狭窄的井底艰难翻身。
与此同时，李总管呵斥胡水生的声音传来。即使在井里，许凝仍然听得一清二楚。
妖神？
“快拉我上去！”
在听到妖神二字时，许凝几乎确定了井底是什么东西。
可惜为时已晚。
井底突然一阵翻涌，一道肌肉虬结、面容可怖的身影冲出水面。
那身影的上半身似人，下半身却分明是蜿蜒盘旋、几乎与井口等粗的蛇尾。
很显然，他就是胡铁匠供奉的神像的本尊，李总管嘴里的妖神！
那妖神庞大的身躯横冲直撞上来，转眼已到近前，似要将许凝直接碾碎。
井道狭窄，避无可避。
裁纸刀青花脱鞘而出，紧紧攥在手里，在生死攸关之时，许凝反而极其镇静，早上练箭时经脉里好不容易聚起的奇异气息，陡然生出，于是竭尽全力往前一刺。
吼……
一阵痛苦的哀嚎传来，响彻天际。
许凝刺中了，青花脱手，留在了妖神身上，那妖神摔回井里。
井绳拉得缓慢，许凝不要命地往上攀爬，井口就在眼前，近在咫尺了。
可下一刻，那妖神再次冲天而起，转瞬即至。
却在将要冲出井口时，身形在半空中猛然顿住，并迅速下坠。
那妖神眼疾手快，一只手抓住井壁凸起的青石，才止住了下坠的势头，又伸出另一只手往上一够，死死拽住了许凝的腿。
“求求你，拉我上去。”
那妖神抬起头来，口吐人言，声音呜咽，却近乎哀求。
裁纸刀还插在他的眼眶里，爆裂的眼球和血水糊了一脸，却掩饰不住他溢于言表的恐惧。
许凝上下不得，低头向下一望。
妖神停留在半空中的粗大蛇尾，被一只从水里钻出的苍白小手拽住。
井水涌动，一张苍白的女子面容浮出水面，发髻十分精致，眉间一道桃花纹，鲜红异常。
“邪祟！”
许凝绝望地大喊。
下一刻，井绳崩断，许凝与妖神先后坠入深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