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凡夹了一块豆干，放在口中慢慢咀嚼，半响才道：“想来大官对于此问已经有答案了。”
“猜测而已，明面上看，京城风波、乘风二商社垄断粮食买卖，谁人不知？三哥精于财货之道，深明个中玄虚，看得远比我通透，我想听三哥给我交个实底。”
刘凡用手指轻轻敲着桌面，面色阴晴不定，他知道自己所说的话极可能会通过秦三乐传到明远帝的耳中，各种利弊还要仔细权衡。
秦三乐察言观色，很清楚刘凡在想什么，知道还要鼓鼓劲，便笑道：“三哥，兹事体大，皇上定然是要查问清楚的，如今差小弟暗访，恐怕也有心看看牵连几何，或许还有保全大臣体面的念头，您若能解惑，乃是有功之人。”
刘凡仍然有些犹豫，道：“这话在理，只是此事若是追究起来，无论是商会，还是朝中，难免都关联其中，也都不是我能得罪得起的，更何况，老兄我身在职司，若是追究起来恐怕也……”
秦三乐心中暗笑，面上却十分诚恳，道：“三哥过虑了，皇上天授英才，若是雷霆一怒，商会也好，大臣也罢，都只有夹起尾巴做人的份，若是寻你的事，岂不是自证其罪，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不敢的。再说了，三哥您揭露其弊，有功无过。”
刘凡下定了决心，道：“好吧，我便细说与你听，我们先说商会，世人皆知晓乘风、风波二商会垄断了西海国内贸易，且相互争斗不休，可少有人知这只是假象。”
“此言何解？”
“纷争只是表面，携手发财才是真相。大官你想想看，假设国内只有一家商会独大，会是何等局面？”
“那自然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把控市面。”
“话是没错，钱是都被你一家赚了，可如此太过树大招风，有钱就有权，权力太大，就连圣上恐怕都不放心吧。就说朝堂上，天天被人惦记着，处处树敌，生意反而难做。而若是两家竞争，自然要分立山头，各寻势力庇护，那些个朝廷大佬们也不会看你不顺眼，稍稍假以颜色便能从中分润甚多，也会在政令上给予照拂，实权官则利用手中权柄拿到好处。商会和官员们各取所需，一片欢乐祥和歌舞升平的局面，岂不美哉。”
秦三乐点点了头。
“因此，这两家其实私底下有专门的交流渠道，共商发财大计，但表面上还要维持你死我活的局面，时常互打擂台，价格你降我也降，老百姓自然觉得得了实惠，其实……哼！”
“可您说的这事与面粉价格到底有何关联？”
“别着急，马上就谈到了。这商社所经营的货物中，香料、海货、金属器物、珠宝、灵器珍玩是赚钱的大头，利润丰厚。粮食每日售出数量甚多，可其实利润并不算大，道理也很简单，就俩字，利薄。”
秦三乐插了一句：“是因为老百姓都吃，朝廷不给涨吧？”
刘凡一拍大腿道：“对喽，这不是还有常平仓在那放着吗，粮价涨得太多，老百姓不满意，造反未必敢，可民意沸腾，却会伤了圣上的英名。所以太平时日，粮价以平稳为上。”
“那近日为何反常？”
刘凡冷笑道：“照我看，是有人犯了失心疯，开始玩火了，米面像近期的这种涨价，不是头一回，过去的一年已经有三次之多了。在一到两个月内涨价五到八成，再缓缓降价，只要时间稍稍拉长，就不会触及动用常平仓所需的份额，也就不会上达天听了。这一套把戏他们玩得甚溜，现在都上瘾了，迟早玩火自焚。”
秦三乐惊呼道：“三次？那不就是操纵粮价吗？朝廷有明令，这可是重罪啊。三哥您刚刚说粮食利薄，商会家大业大，犯得着为这点小钱冒险吗？”
刘凡苦笑道：“我的秦大官，你身居后宫，在圣上身边，耳中眼中都是十万百万的钱数，粮食单价不高，可哪家不要吃饭，薄利多销也是非常可观。再说了，就算是商会上层看不上，他们上上下下怕不下几万人，总有人盯着老百姓的口粮，操作起来也不麻烦，不过就是两家的粮食行相互之间打个招呼的事，五到八成的浮动算得了什么，商会那么多的营生，上层未必能注意到粮价这不起眼的涨跌。”
“那照三哥你这么说，就是商会里面个别人操弄的喽。”
“大差不差。”
“我再请教一句，三哥知不知道到底是谁在操纵此事？”
“具体是谁我着实不知，不过……”
秦三乐笑道：“三哥既然知无不言，就干脆言无不尽，就三哥刚刚的一席话，已经值那一块墨石绰绰有余，回头外官的赠礼我再给您拿两件。”
刘凡也笑了，道：“乘风商会十二东家之一掌管粮食买卖，听说两家这方面的生意也是他居中协调。”
“是哪一位？”
刘凡用指甲蘸了茶水，在桌上点了两点，笑而不语。
秦三乐马上明白了，拱手道：“三哥今日的指教，我将一五一十奏明皇上，还请三哥暂且保密，皇上自有定夺。”
刘凡回礼道：“还请大官多多美言。”
“这个自然，三哥您精于本职，见事明白，一个‘能’字必定简在帝心，大用可期。”
刘凡听得此言，知道机会难得，急忙表忠道：“学生报效国家，忠于圣上，圣上只要有吩咐，尽管差遣便是，说起这行市情弊，并非学生夸口，朝廷上下怕没有比我更清楚的。如今粮价关乎国计民生，对于此事朝堂诸君却万马齐喑，若是需要，学生可联络御使，向圣上痛陈利弊，让他把持此事的商会之人受到严惩。”
话说到这份上已经足够，秦三乐没想到刘凡还有富贵险中求的想法，心中大喜，面上却露出感佩之色，道：“刚刚我话说得差了，有您这番话，三哥的名字在皇上那里不仅能，而且忠，放心吧，您的赤诚之心我定转达到。”
二人相视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