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人平淡道:“秦征死了。”
范征锐甚至都没朝主将所在的方向望上一眼,漠然道:“你知道我不在乎。”
白衣人沉吟了片刻道:“皮囊留下,你走吧。”
范征锐突然嬉皮笑脸起来,本着能争一点是一点的想法道:“我的皮囊送你了,他确实与我大道相关,这点修行不易,你抬抬手过去算了。”
白衣人皱了皱眉,终于点头答应。
范征锐笑了,却对着凡无忧轻轻道:“将军,成伟业者存仁心,城已破,再杀人,不祥。”
凡无忧大叫一声,却发现自己根本起不了身,双腿残疾日久已无用处。
面前一名副将单膝跪地,朗声道:“暂归城已归将军所有,请将军巡军训话。”周围将士欢声一片。
凡无忧豪情满怀,让力士抬到城头,望着城内城外三万多将士,虽然多数都挂彩负伤,气势却高昂至极,大喝一声:“今日喝酒!”
欢呼声再次响起。
凡无忧沉静片刻,四周望了一圈,突然醒了过来,额上冷汗涔涔而下。
他接着道:“今日喝酒,由徐将军请客,我不是徐将军。”
副将恭敬答道:“您当然是徐将军。”
凡无忧盯着副将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不是徐梦也,我是凡无忧。”
一片寂静。
战场突然消失不见,凡无忧重回刚才的小天地,旁边站着映雪,面前不远处,谛释空背对着他们负手而立。
凡无忧拱了拱手,问道:“前辈,如果我真把自己当成疾风将军徐梦也,会如何?”
“那你就是徐梦也,这世间再无凡无忧了。”
“之后不会突然醒悟?”
“时间越久,你越相信自己就是徐梦也。”
凡无忧沉默半响,抱拳道:“谢前辈指点。”
谛释空点点头,消失不见。
映雪突然走到凡无忧的身边,拉起他的左手,训斥道:“小龙,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这么长时间,回去要挨爹爹的揍了。”
小龙知道做了错事,看着焦急的大龙,心道这次哥哥也要被自己连累了。
两人匆匆忙忙跑回家,还没进门就听到屋里传来碗碟碎裂的声音,他们住的地方是山凹的一块平地,平日里爹出门打猎,送到二十里外的市集上换了钱,买些粮油并酒,回家就是吃肉喝酒,喝醉了经常把娘一顿打,娘在家操持家务,还把一块菜地侍弄得十分兴旺,虽然当家人好酒贪杯,却也没什么怨言。
大龙拉着小龙蹑手蹑脚地顺着墙边往屋内溜,不想被爹逮了个正着,本就嫌娘做的菜口味不对摔烂了盘子,现在更是火上浇油,大步走过来一把掐住了大龙的脖子。
小龙脖子一硬,大声道:“爹,你别怪哥,是我贪玩才回来迟了,明早天亮我就去砍柴,必定不会耽误娘做饭。”
这一说爹更加生气了,伸手将大龙往旁边一摔,不巧正撞到后脑,大龙一下子晕了过去。
等到大龙醒来的时候,早已是天光大亮,只是他已不在那个破烂的山间茅屋,来到了一个看起来像是……牢房的所在。
一个靠近房顶的窗户透出光亮,只有一尺见方,而且还用铁丝横七竖八地挡住了,三面是坚硬的厚墙,一面是密密麻麻的铁栅栏,周围不时传出呵斥声、哀嚎声、求饶声。大龙不过十二岁,突然身处这样的地方,不禁觉得全身发冷,打起寒战来。
他尝试着朝铁门边走,才发现手脚都已经被套上了镣铐,且用长长的铁链固定在牢房一角的一根铁柱上,他十分惊恐,开始大声呼喊。
不大一会功夫,一个狱卒拖着棍子走了过来,凶狠地对他道:“死小鬼,喊什么喊,你犯了滔天大罪,过不了几天爷爷就会送你上路,现在老实点,不然就让你早去投胎。”
大龙十分困惑,到底什么样的滔天大罪会跟自己扯上关系,还有就是爹娘和弟弟都在哪里。
这些问题,当天午后他就知道了,他被提审了。
衙役们按着他让他跪下参见堂上的县令大老爷,他没见过什么大官,但坐在正中的老爷笑眯眯地,看起来极和善,让他略微安心了一些。可验明正身后,笑眯眯的老爷一开口,就让他像是掉到了冰窖之中。
“郭大龙,你可认罪?”
“禀告大老爷,小人不知道有……有什么罪?”
“大胆!你弑父杀母,悖逆人伦,如此恶行,还敢说不知罪?”
大龙一下子呆住了,头脑一片空白。
他不言语,自然没有什么好果子吃,一顿杀威棒下来,他皮开肉绽、血肉模糊。如果不是衙役看他是个未成人的少年留下留了些情,这第一天就被打死了。
第二天仍是打,因为他什么都不晓得,也无从交代。
他只开口问了一句话:“小龙呢?”
然后就被夹棍夹得晕了过去。
晚上,一个“好心”的狱卒告诉了他大概的经过,原来当日他爹酒精上脑要揍小龙,娘死死护住小龙,被爹迁怒后一阵痛打,他从昏死中醒来正好看到这一幕,抓起爹上山铺兽所带的猎刀便冲上去拼命,娘过来阻拦,却被他失手刺了一刀,当场毙命。
之后他就像发疯了一样,又杀了他爹,这一切,都被弟弟小龙看在眼里。
听了狱卒的话,大龙呆坐许久,狱卒看在眼里,又劝说道:“小兄弟,你这是逆伦大案,民愤极大,大老爷是一定要审到底的,你身子骨单薄,熬不住刑,还是早些招了,免得受苦。”
大龙不言语,第二日过堂之时,他咬牙挨打之后提出了一个要求,见一见弟弟小龙。
县令怕打死了他这个重要嫌犯,答应了。
小龙费了好大劲才认出面前满身血污的少年是哥哥大龙,便想扑过来,也只说了“哥,他们……”这几个字就被按出,口中也塞上了麻胡桃。
大龙冲弟弟点点头,承认了谋杀双亲的罪名,所有的指认一概认账,不晓得的细节就用狱卒告诉他的情况进行了补充。
依例凌迟。
仅仅一个月,刑部的复审结果就下来了,堪称神速。他随即被押往城门外行刑,那里专门为他搭了一座簇新的架子。
此地已经十数年没有行此重刑,刽子手是专程从京城赶来的一位捕快,绰号“慢郎中。”
一刀刀割下,大龙痛彻心扉。
他忍不住喊了一声:“前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