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娜，这里有一盒发夹！”科林高呼，“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残缺的高楼大厦，少年少女并肩而行。这是被人类废弃的土地，城市中心被突兀的谷地侵蚀了，谷底沟壑纵横，飘雪将焦土切割出一道道白色伤口。如今连空气都是孤寂的了。
“意味着我终于不用担心头发遮住眼睛了？”昆娜甩甩她那快要拖地的长发。
“不对不对，是我可以用它撬开门锁了。”科林如获至宝般把发夹藏进内兜，“不过可以分给你一个夹头发。”
昆娜皱鼻子吐舌头：“不应该是你自己留一个撬门吗？”
“光是把门撬开还算不上合格的拾荒者，我原来见过一种箱子，那种铁皮箱子不管是撬还是砸都打不开，我猜那里面才会有真正的好东西，可能是上过油的枪，也可能是各种各样的罐头。”科林回忆着。
昆娜用下巴指指前方，随即问：“你是说那样的箱子吗？”
不远的地方，铁皮箱子安静地缩在角落里。科林快步向前，手背差点被地上的岩刺刮破。
那箱子估计是在这里待了好几个世纪，厚重的灰尘甚至让它失去了原本的金属质感。科林还未靠近就伸出手去擦拭其上的灰尘，聚集的尘土被拨开，古物重见天日。那是个半人高的铁箱，箱面上印有一行陌生的文字，科林的记忆里并没有这样既方正又如图画般的文字，在锁孔的那一面上还有几列数字按钮，数字科林是认识的，营地里的嫲嫲有教过孩子们。
“快来看，真是我说的那种箱子。”科林向昆娜招手，手背又险些被天花板上裸露的钢筋刮破。
昆娜前进时小心翼翼的，四肢并用的她走起路来就像猫咪一样，先是抬起前臂张望，找准位置后才探出手臂轻轻落地，脚也跟着手臂的方向踏出一步。
“让我看看……呸！小心点！你把灰弄我头上了。”昆娜甩着脑袋，是猫咪落了水。
“那些按钮是什么？”昆娜问到。
“不知道。”科林如实回答，“不过我们可以试试。”
昆娜甚至没来得及阻止，科林就在那些按钮上乱按一通。
一阵噼啪作响之后，这里再次陷入了寂静。
“会不会是没电了？”昆娜问，“那不是还有个锁孔吗，用你的发卡试试？”
“不行，锁孔太窄了，发卡伸不进去，要不我们把它搬回营地？”科林抄起铁箱底部，企图将其搬离这里。而铁箱则是纹丝不动，无论科林如何发力都毫无作用，或许是因为科林的力气天生就小得可怜，他的胳膊太长了，近乎六英尺的手臂导致他需要花费常人数倍的精力才能提起相同的重物。
“我搬不动，太重了，你要试试吗？”科林收手，放弃了。
“要不看看你在说什么？”昆娜恶狠狠地做了个鬼脸，抬起前肢挥舞着。
昆娜平时都是驼着东西的，如今被松紧带缠在腰背上的行李和物资已经够多了的，要是再加上这么个大铁箱，估计会把女孩的腰都压断。
“所以我们只能把它留在这里了吗？”科林语气有些抱怨，“要是被别的拾荒者拿走了怎么办？万一……被健全人拿走了怎么办？”
“他们不会来这里的。”昆娜转过身，面朝原本该是一堵墙的地方。
风从那里吹进来，站在没有墙的屋子里就如同站在悬崖边。而悬崖底下则是巨大可怖的谷地，满眼的焦土，那里是没有生命的土地——没有枯木，没有尸骨，没有害虫。
“他们不会来这里的。”科林沉声复述着。
昆娜扯了扯科林的裤脚：“走吧，物资已经收集完了，再晚的话天就要黑了。”
风从那里吹进来，吹进来一片死亡的气息。
……
冰天雪地。营地的篝火很微弱。柴火不够烧了，只好在睡前最冷的时候点燃几根。大家都离那堆火很近，人与人堆集在一起，成了挡风的墙壁。火光闪动着大家伙儿的脸，提醒各位该说些什么了。
首先发话的是一位女人，她的声音很嘶哑，估计是个老嫲嫲。
“乔安娜已经怀孕八个月了，不出多久我们家就能再增添一员。”嫲嫲的声音很小，像是再大些声带就会被震破，“到时候我们就有七个人了。”
“到时候就得再多添一张吃饭的嘴了。”男孩揶揄，“说不定还是六个人呢，孩子倒是没事，我可能就得饿死了。”
“加里，如果我们当时也像你一样这么想，你就不会出生了。”挺着大肚子的女人话里充满教育意味，“我们必须欢迎每一个家庭成员的到来。”
男孩皱眉咂嘴：“真他妈希望我也是个女人，这样我就能决定别让肚子里的怪胎来到这个破地方受苦受难了。”
“噶……加里，不喜欢，孩子……我们喜欢？孩子……”男人的声音很浑厚，“我……喜欢，加里，我，喜欢孩子。”
“谁他妈能让那个白痴把嘴闭上!”男孩想大吼，可干燥的喉咙让他破了音，“我简直不敢相信我身体里面流着这个傻卵的血……”
“我，是……傻卵，是，爸爸。”那个男人又说话了。
“把嘴闭上！”男孩猛地起身，身上裹着的薄毯滑落在地。
站立应该是男孩能做到的为数不多的动作之一，他只有腿，一条腿自膝盖弯折向前，另一条弯折向右。两条畸形怪异的腿勉强支撑着横向弯曲的脊柱。而手臂的地方则是被两个大小不等的肉球替代。
于是朽木般的男孩在寒风中歪歪斜斜，晃荡的脑袋上发出暴烈的嘶吼。
“忒斯特人的孩子还是忒斯特人！永远都是！你们在祈祷什么？祈祷下次生下来的孩子不是缺胳膊少腿的健全人吗？我们他妈的永远都是忒斯特人！我去过健全人的营地，健全人没有大脑袋弱智爸爸和人棍妈妈！所以他们才生孩子，生出来的才能叫做孩子！而不是我这种可悲的怪物！”男孩掌握不了重心，身体向着侧面栽下去，没有手臂的支撑，他的头直直插进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