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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朦胧见(1 / 1)

咕嘟咕嘟的声音从架在风炉上的白泥玉书煨里传出来。五沸之水沏茶才是好的,汤不足则茶神不透,茶色不明。

就着茶壶噗噗咘咘的声音,锦梨忙活备齐茶具,捧上一套赭红朱泥孟臣壶配几个白瓷翻口若琛瓯。这是套喝功夫茶的家伙什。老祖宗们当年入了关,壮大起这重重宫闱,这么多年下来两族习俗融合了,原来碾茶砖配羊奶的乳茶可以品的来,中原之地喝的散茶,做功夫茶也可以喜欢。

皇后娘娘这儿多的是茶具,也就用不着锦梨挑拣了,方湛自然是没时间细细做功夫茶的,但是这一套茶具得上全豁了。

这档子里,锦梨手底下是忙活的,脑子里是头发丝炒韭菜—乱七八糟,想细细理一理,却无从下手。

眼瞅着茶就要预备好了,锦梨倒不敢送进殿里去了,还在小厨房里踱来踱去。心想再不去,那位爷再跑出来寻她可怎么整,她端上茶盘就要出小厨房。

这时门上还真来了人寻她,但不是方湛,是皇后娘娘跟前儿一同当差的宫女,叫墨垂珠。今天怕不是冲撞了什么!净是事儿。打锦梨进坤宁宫那天起,墨垂珠就是头一个和她过不过去的人,好像俩人天生就不对付。好了,她现在来堵她,肯定又是针尖对麦芒。

“锦梨姑姑呀~”糯糯的声气儿从她小巧的鼻子里哼出来,精致的小脸带着笑,她一笑眼睛就眯成弯弯的一牙,眼梢里能露出细碎的小光芒,嘴角也弯弯上扬,墨垂珠是个美人胚子,皮肤又白又透亮,人又好看,还有一头没法让人忽视的如墨般乌乌亮亮的头发,但就是讨厌!她扭着柳枝腰伏在门框上看锦梨,就开始了。

“姑姑怎的从正殿出来了,不是叫伺候三阿哥嘛?从前可是不曾见三阿哥这个时候要茶水啊,莫不是姑姑自荐枕席叫赶出来了吧!”说完还拖着长长的声儿,咯咯咯得笑起来。那样子让锦梨恨得牙痒痒。

但锦梨还真有些心虚的,不说就刚刚她以下犯上拒了他的“美意”,这平日里方湛极守规矩,确实从不在皇后娘娘宫里主动要零嘴要茶水,真让她有些难辨。“闪开,平日里显眼就算了,今天别来惹我”锦梨也恼了,手里端着茶盘,拿手肘怼开挡在门上的墨垂珠,皱着眉头走出门。

见这样她居然这样不温不火的,平日里怎么着都得呲哒她两句吧!觉着不对劲儿,墨垂珠那张小脸上的笑容凝固了,“哎,三阿哥跟你说什么了是不是?”她有些慌神,眼睫颤了颤,伸手扒拉了一下锦梨,见她皱着眉头只管走路没理会她,彻底没了嚣张的心思,前面就是正殿方向,她不敢追,愣愣的停下了,手里的帕子叫她绞得皱巴巴。

……

锦梨这边儿到了殿门上,紧闭的格榄门,里面听不见任何声音,她站了会儿,最后咬咬牙,用肩膀头子顶开门,跨进了殿里。

瞧方湛这会儿子在哪儿?他已经坐在书案边儿上了,自己铺了纸,秀逸的字洋洋洒洒写了大半页,他低着头只看笔下,倒和往常一样的了。

锦梨松口气,放轻了动作,斟好茶,摆到他手边。见他没抬头看她,也没吩咐的意思,更加如释重负了,重新回到该站的地方站好罢,一切照旧,只管等候差遣就好!什么都没发生,什么都不用在意。

他很快就写完了,极平常的使唤锦梨找皇后娘娘来瞧。一切都很寻常,是熟悉的步骤,锦梨按着平日里当差的模样来,熟悉的感觉能让她感觉十分安全,她依旧是替皇后呈上那份字帖,然后站到她身边去静心站着,这都让她觉着现在是安全的……所以,她没看见皇后审过方湛写的字儿之后蹙起的眉头,也没看见皇后偏着眼梢,来回打量她和方湛那犀利审度的眼光。

才不安全,是天下最不安全的时候了!

方湛最后从坤宁宫走的时候也没再多和锦梨讲话了,锦梨倒是乐得清闲,但难免别人不会再来找她的茬儿。

现在锦梨往御花园去了,她还想着娘娘给的差事要办。去年宫里春耕宴办得盛大,咱们的皇帝不是穷奢极欲的昏君,吃食上也不要食日万钱,去年既已经盛大过了,今年春天的节令宴就和后宫的花宴一齐办个馄饨小宴罢,这就够够了。

但好歹节令宴是有重臣,亲王阿哥这属人参加的,不单单是皇帝后宫里的宴会了,的的确确不能太失了皇帝的颜面,这点子情况皇后娘娘向来无需皇帝多言,排场倒是不必太大,但是必须精致起来!外头装潢,花卉什么的得赏心悦目,锦梨就是看布置去的。

前脚出了坤宁门,进了园子里,过了两个月洞门,墨垂珠不知道从哪儿突然窜出来,拦住锦梨,恶狠狠地瞪着她,那记亮闪闪的眸子里好像有一团火苗,隔着雾蒙蒙的一层水雾难掩恨意,她眼角泛着红显然掉过眼泪了,残红未退。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惯会勾引三阿哥的!”她几乎低吼出来这句。

几乎同时,尖厉的哭腔和一连串扑扑簌簌滚落的泪水一齐发作起来。“三阿哥是看上你了的,你使的……什么手段!”后半句呜咽起来,她几乎要哽住说不出来了。

锦梨被她这幅梨花带雨的模样惊到了,上去捂她的嘴,被她一下拍开了,见她还要张嘴说什么,锦梨直接开口打断了她:“我不管你听了什么烂糟话了,但这都不是你能随便嚼的舌头,你不想活,找凉快地儿去躺。”她脸色沉下来,直直盯着墨垂珠,眸光骤冷,清丽的嗓音暗含愠怒。

锦梨是恼了的,下午就让她寻了不痛快,现在又来,还这样直辣辣的讲些她拼命想避开的事儿。

御花园向来是非之地,她讲这些无疑是找死,锦梨急得直觉着背后起了一层汗,心想这姑奶奶平日里是和她过不去,但也不至于此,想想估计也和对方湛怀春的一众小宫女一样的。

只是皇后让她伺候方湛已经很久了,墨垂珠这个节骨眼儿发作怕是真的知道了什么,只是不知道她是如何得知的,若她是个喜欢趴墙跟儿偷听的,那真是恶心透人了。

锦梨到底是当久了掌事宫女的,生起气来有自己无法察觉的正言厉颜。见她这模样让人不得不有些怕。墨垂珠一愣,心里是十分不服气也有些不敢继续造次了。咬住下唇,恶狠狠剜了锦梨一眼,错着身子撞了她一下,走掉了。

心烦归心烦,差事还得办。这监工的差事吩咐下来大半天了,左一个耽搁,右一个妨碍,还能不能办了。金城的春天回温快,一下子、天儿就会温热起来,人也渐渐就热性了,现在才三月底、还算和煦,应该养着性子不生气,不然到了荷月里该中暑气了。

想着三阿哥的事,既然那位爷都没追究了,自然还是当什么都没发生的好,墨垂珠再来找茬也照旧打发了就是,锦梨不想给自己太大压力。她抚了抚胸口,顺口气。去看园子里的工程了。

御花园是一片范围极广的园林,以季节之差分成沐春苑,应荷洲,雪竹玉梅林,还有枫杏堂四部分,细看约么着要逛上好几天。

春日里就上沐春苑,有以海棠坞为主殿的一应园子:春锦轩,玉兰堂,玲珑堆。各个小园子里有各式的花儿。二三月份,春水齐,百花放。

锦梨到的时候、海棠坞的殿前已经摆上座次了,打老远就能瞧见皇帝的金龙大宴桌明晃晃,往下皇帝的座次两边分摆头桌,再往下是左尊右卑的顺序,皇后嫔妃,皇子贝勒。

宴会没有拉遮阳的帷帐,三四月的日光和煦,能驱散一个冬天的寒气。但这会儿子已经快黄昏了,宫里留不住温度,已经起了点凉嗖嗖的风,锦梨没法儿想象正午春天日头的温暖了,只想快点盯完进度,回榻榻里歇着去。

一个小太监匆匆忙忙到她跟前儿打千儿道:“锦梨姑姑吉祥,姑姑可来了,奴才们正愁呢,皇后娘娘让抬了这座宝相花纹双耳花尊出来摆上,奴才们不知道安置在哪儿,也不敢乱配花儿进去,姑姑可是带了皇后娘娘的旨意来?”。

锦梨进了场子就瞧见那富丽堂皇的花尊了,通体釉色鲜艳,颈部挂双耳环垂缀,铺殿花样式花叶交叠,层层堆锦。花瓶下护剔犀如意云纹镶宝高脚几。

真是极品,锦梨在皇后宫里也见了不少好物件儿,这座花尊真算是顶好的了,可见工匠是下了功夫的。“真是好看,牡丹花都开了,皇后娘娘喜欢牡丹,剪几枝高挑的配上吧。”

瓶里插花讲究主,客,使。她又说:“高下合插,若一枝天生二色方美,再挑两枝梨花作辅便够了”锦梨转着圈左右打量着花尊,边看边说着,脑海里浮现出花团锦簇来,想着这么好的瓶儿,配好了花定是极美的。

她突然定住,愣了愣神,想起来插花这些都是在额涅身边做姑娘的时候,每个午觉歇起来的闲暇时光里,一点一点教给她的,好歹是当过贵女的,骨子里的东西不会彻底丢掉。

但是现在再搬弄这些,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恍如隔世,只道是游园惊梦。

明天就开宴了,锦梨环顾一下四周,海棠坞自然是海棠最繁盛,但是未免有些单一,所以花匠从其他园里移来不少其他花儿,多数是梨花桃花插瓶观赏,也有整丛移植的牡丹,芍药,丁香。还有摘好洗净的花瓣一波一波送去御膳房,明天变作菜肴,同样是漂亮得上桌。

忙前忙后的宫人基本上都办完了差事,悉数遣散回去了,现下里只剩她一个了,最后再清点查对一番之后,天色已经麻麻地暗下来了,御花园这一片没什么人气儿,也没什么光亮,又临水,阴气颇重,锦梨反应过来的时候才觉四周忽得静下来了,森森然,她虽然在宫里处事久了,但也是年轻姑娘,心里也畏惧鬼神,打应荷洲那边的湖上吹来潮湿的水汽,顿时让她脊背上起了一层粟。该回了!

来的时候还天光大亮,自然没带上一盏气死风,现在只能摸黑回了,好在坤宁宫离御花园近,快快走两步罢,四周没人,锦梨心里还是毛毛的,看周围海棠的花枝招展也变成木魅山鬼,黄金龙首椅上盘绕的虬龙怒目圆睁得盯着她,她看着龙眼睛,有些被怔住了,挪不开眼。

兀然,身后传来嗷一声凄厉的猫叫!撕裂了凝滞的空气。正发呆的锦梨狠狠吓了一跳,几乎惊叫出声儿,登时转身,瞪大了眼睛寻声来处,漂亮的杏眼里满是惊恐。

刚才搬来的双耳宝相纹花尊现在已经插好了牡丹,紧挨着放在皇后座次后边儿了。一只通体乌黑的猫甩着尾巴,尾尖儿圆圆的一点白色摆来摆去,现在站在花尊下面,一对竖线眼珠儿泛着幽幽的绿光,紧盯着锦梨,张牙露齿,弓背炸毛,分明是剑拔弩张的模样。

那猫深深得看着锦梨,眼里带着极大的敌意。盯了好久才一甩尾巴,跳到花丛里,没了身影。锦梨越发觉得这猫邪性儿,眼神像开了智一般,更像是认识她。

这一折腾,她感觉周围更暗更冷了,彻底入夜了,吓着了的锦梨,纵然是凤仪女官也顾不得礼仪什么的了,连走带跑,飞快回了翊坤宫。

她惊魂未定,回禀皇后娘娘差事的时候,朱茂安在边儿上瞧她,连脖梗后头的碎头发都是竖起来的,悄悄掩嘴,忍俊不禁。

好在今天不是她值夜,这会儿就能回榻榻里休息了。

今天发生了太多事,她睡着前还在胡思乱想,“今天也没抽得空去看妙桃啊……”;“还有,她不轻易告诉别人自己的身世,因着方湛、今天狠狠诉说了一番,心里念起家里好几次……”。

昏昏沉沉入梦去了。噩梦难休,反复她与家人分别那日的混沌,她不会忘记那天,但也的的确确忘记了一些,有段关于额涅的记忆好像不从曾在梦里出现过,模糊又破碎。

半夜里翻被惊起,枕头一片湿濡,锦梨环顾四周,是熟悉又陌生的下榻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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