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是良久的沉默。
悲伤的故事反而让万麟剧烈起伏的心绪平静了下来，他知道他现在正在经历的绝望和无助，眼前这个男人肯定也经历过，而且应该会更强烈。
之所以这个男人现今如此平静镇定，大概是因为情绪会经过时间筛选，等麻木后，留到最后的情绪就只剩下理智了。
万麟深吸一口气，觉得不再孤单，开始进入理性状态，仔细地听秃哥说的每一句话。
“......他也不知道这个怪物住在何处，只知道怪物喜欢住在什么样的环境中。临死前，他还留下一个自制的工具，凭借工具，就可以找到怪物居所，就是这块方解石。”
他把那块透明晶体递给万麟，万麟接过，学着他的样子对准天空看了看，发现透过强光，晶体里面有一根细小的红线，不管怎么移动晶体，红线始终朝着一个固定的方向。
“黑夜灼灼，唯有火把方可驱散未知。”
秃哥轻轻地说，“这是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他和我结伴而行的时候经常和我说......”
“......如果世界再次全部被未知的黑暗覆盖，那就只能点起火把四处游移，把隐匿于黑暗中的东西记录下来。倘若火把足够多，游移过的地方也足够宽广，终究有一天，黑暗中的事实会展现出全貌。”
“那他有没有告诉你，那怪物到底是什么？我们遇见它要怎么对付？”万麟不关心火把，他有更担忧的事情：
这种只告诉地点，不告诉要发生事情的做法，很像一个陷阱。
就算秃哥这位朋友是真心想帮秃哥，但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位朋友也是被人下套欺骗了。
秃哥沙哑着声音回答：“他也不知道，因为他之前能查阅到的资料很少，只显示这个东西被隐晦地称为‘掘尘者’，要想让消失的符文显现，只有这一个办法——就是找到‘掘尘者’。”
“确实，他也担心过，到了目的地会不会是一个骗局，或者是面对完全超出我们能力范围的物种，但为了能找到哪怕一点线索，我们都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到那里试一试。”
“又后来，拿到那些羽毛也多少给了我们一些勇气。”
忽然二人身后传来“咔嚓”一声响动，把两人都吓了一跳。
秃哥下意识拔出弓箭来，结果齐腰深的草丛一动，钻出一只青白色的小兽——
汤圆回来了，小东西叼着一个硕大的、黑乎乎的东西，嘴边的毛粘着土渣。
它轻盈地跳跃着，把黑乎乎的东西放到万麟鞋子旁。
经过一段时间的休养后，小东西全身的伤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痊愈了，现在的它又可以像闪电一样自由穿梭。
“这是竹鼠。”见到万麟低头用狐疑的眼光打量那团黑乎乎的东西，汤圆开口解释道。
确实是一只肥胖的灰黑色竹鼠，已经被小东西咬死了，万麟用两根指头就轻易地拎起竹鼠的后颈，发现足足有两斤多重，足够让他们三个饱餐一顿了。
万麟嘴角不由得上翘，因为他们已经好几天没吃到肉类了。
“竹鼠？”秃哥立马兴奋地凑过来，眼睛里洋溢着喜悦的光，但瞬间又暗淡了下去，只是冷冷地盯着地上那团灰黑色皮毛。
这么多天相处下来，万麟也知道了这是秃哥的倔强点之一：
他绝不会在汤圆面前流露出正面情绪，就算汤圆时不时会为三人团队做出贡献，他都从来不会夸奖一句。
到现在为止，秃哥还是把汤圆归类为入侵的敌对方，经常用白眼和嘲讽招呼小东西。
“这附近有竹林？”秃哥问道，眼睛却是看向万麟的。
“是的，往那个方向，”汤圆似乎不在乎来自秃哥的嫌弃，用前爪指了指方向，“有点奇怪的是，这一带大部分植物都进入落叶状态了，但就那一小片竹林附近还是葱葱郁郁的。”
听到这句话的秃哥似乎更激动了，他几乎是从万麟手里抢回方解石，仔细端详片刻后，甚至顾不上自己的面子，主动向汤圆询问竹林的方位，然后——
秃哥宣布：“我们快要到了，现在已经靠近那怪物了，但是要格外小心，如果惊扰了它，再要找到可能就没那么容易了。”
他急急忙忙打开那个破旧的本子，翻到折角那一页读起来，声音颤抖却坚定：
“......按照方解石指示的方向走，‘掘尘者’住在隐蔽的、潮湿的环境中，但是务必要小心，不能搞出太大的动静，否则对方就会提前偷偷溜走......”
“......离我们最近的一处藏身之所是在丘陵，那里有竹林，有温泉，是掘尘者喜欢的温暖湿润的地方......”
“既然快到了，吃点东西再过去吧。”万麟打断秃哥，开始用柴刀给竹鼠剥皮.
至于这些笔记，在过去的十几天里，秃哥已经看过无数次，一有空就拿出来核对信息，还拉着万麟一起研读，论熟悉程度，已无人能及。
所以万麟没必要再听对方复述一遍，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后勤工作，让他们几个不至于饿着肚子上战场。
秃哥的神态和动作显示出他内心的焦躁，仿佛多耽搁一分钟就会让怪物溜走似的。
但他还是同意了万麟的提议，坐下来等着竹鼠烤好，然后和另外两个分食之。
同时他的嘴也没停下来过，一直在不停地交代注意事项，包括不能发出巨大的动静、如果找到怪物栖息地，一定要听从他的指挥等云云。
万麟一边啃着烤竹鼠坚韧的外皮，一边默默点头。
现在唯一发出很大声音的不是只有你吗？他默默吐槽，感觉竹鼠皮比牙齿还硬。
毫无预兆地，秃哥沉默了下来。
万麟不习惯这突如其来的安静，吃惊地看向秃哥，却发现对方脸上是一种难以琢磨的表情，一半坚毅一半纠结，还掺杂着忧伤，眼神也像透过他在看另外一个人。
秃哥的声音很低，但很平静：
“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是我没办法预料的。可能会很危险，如果你不想去，可以就在这里等，如果我搞定后就会回到这里找你......但是我一定要去的，因为这可能是我找到她们最快的办法了——”
万麟明白秃哥的意思，这个成年男人是个骨子里很善良的人，不想因为自己的疏忽给别人带来伤害。
但万麟觉得现在再讨论某个人的安危已经迟了，他们早就绑在了一条绳子上，绳子的末端拴着名为“行动成功”的一块铅坠，如果他们分开行动，铅坠就会拉着他们落向死亡。
“我也去啊，你是怕我拖后腿吗？放心，我会听从你的指示，不会擅自行动给你带来麻烦的。而且我动作很敏捷的，这半个多月，你不也见识过吗？我们一起去，好歹有个照应，成功率也要翻倍啊！”
“你多大了？”秃哥轻轻问道。
“十五岁，不对，应该十六岁了，我已经好久没记录过天数了，生日应该过了，巨变发生前，我是高二学生。”
简短的休息后，他们继续赶路。
一场猝不及防的秋雨降临，等他们按汤圆所指，到达竹林附近时，这片丘陵已经升起浓浓的雾霭，光线变差，周围环境也变得阴暗起来。
并且随着他们继续往前，那些奇怪的生物也渐渐多了起来。
它们漂浮在空气中，躲在树叶间、藏在石缝里，无处不在。
万麟觉得这些东西似乎都在盯着他们看，他甚至能感受到那一道道灼人的目光。
秃哥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些，他的目光变得犀利起来，从行李袋内侧口袋里翻出一块石头。
这块石头上雕刻着奇怪的漩涡形花纹，表面裂纹丛生，隐隐有紫色的光从裂缝中透出来。
万麟凑上去好奇地问：“这又是什么？”
与此同时，他觉得肩膀刺痛了一下：“嘶，好痛，汤圆你把爪子快收起来！”
秃哥大方地把黑色石块递给万麟，并解释道：
“这是战利品，是那位亡故的朋友和我一起从其他怪物那缴获的。作用呢，是用来甄别附近怪物的危险程度的，鉴定结果和光谱挂钩的。简言之，怪物危险程度越低，石头显示的颜色越接近红色，如果危险级别越高，光线则越接近紫色。”
万麟惊恐的看着手里的透出紫光古怪黑石，忽然有种想丢掉的冲动。
但秃哥似乎毫不担心，不紧不慢地解释道：
“不用紧张，这个好几天前就坏掉了，只会发出这种颜色的光。我本来是想看下它恢复了没，好让我提前判断‘掘尘者’的危险程度，现在看来还不行。”
他接过石头，有点疑惑地喃喃道：
“这玩意工作的原理是什么呢？这上面连个螺丝都没有，也不知道怎么修啊，说不定像修电视机一样拍两下就好了？”
说着在小黑石上用力拍打了两下，结果它还是倔强地发出诡异的紫光。
石头被秃哥草率地扔到行李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