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溜马车顺着官路不知跑了多久,带头的金布麻绸马车一拐弯,上了山坡。
狭窄的小路上栽着几棵大梧桐树,枝杈子一抖,泛黄的叶子簌簌飘落,披着豺狼毛皮的马贼一个激灵,清醒了大半。
“老大醒醒,有商队!”
那头头模样的马贼竖着耳朵仔细一听,脸色一喜,又躬着腰趴了下去。
那小弟挠着后脑,有些不解:
“老大,咱这不劫了他?”
“劫个屁,这是给咱送款子的!”
“哪家菩萨上赶着给山匪送款子?”
那领头的把他往下一薅:
“别问,趴着,等下一票。”
刚要闭目养神,又瞧见辆马车赶过来,看模样是辆通驿的大马车,看不清是哪家驿站的。
“该着你倒霉。”
凶悍的头领耳聪目明,手里的木弓往土坡上一搭,箭杆子把弦拉了个满月。
咻~
牵车的栗毛骏马希律律一声,浑圆的马肚被扎了个对穿。
蹄子一歪,连马带车滚了好几个圈撞到土坡上才停了下来,吱悠悠的轮子犹自颤抖。
打着旋儿的凉风把篷布吹开,钻出几个人影来。
长袍马褂的穷书生,串亲戚的客家人,还有两个披麻布,戴草帽的农汉,全都哎呦诶嘿的骂着娘。
那驾车的马夫当场就被掀飞了出去,像个树叶子似的,挂在梧桐树上,被扎了个通透,显然是不活了。
那马贼拎着刀子,统共三四来个人,半句话都懒得说,冲下土坡三两下子就把那书生,驿客给抹了脖子。
带头的马贼拿着钢刀挑起一件包裹,抖了半天才掉出三两锭碎银子。
他把银子往上一抛,又拿手攥住:
“就这么点东西,够谁分的,一帮穷酸货。”
那同样翻找的匪小弟眼睛一尖,绕过马车看到了两个蹲着的农汉。
“老大,这儿还有活着的!”
“砍了便是。”
那马贼头头一摆手,头也不回。
“别……别动手,几位大哥,我们是上山投奔石牛大王的!”
那俩农汉搓着手掌,脸上挂着讨好的神色,缩着脖子大声嚷嚷。
这贼头一听石牛大王,来了兴趣。
上下一打量这俩人,缓缓道:
“本地人啊,竟然知道石牛大王?”
许幺的身子躬的更低,脸色谄媚:
“那是,谁没听过大王的威名啊,只是劳烦几位大哥带个路呗,或许以后还能一起共事呢不是?”
马贼冷哼一声:
“瞧你这穷酸模样,上了山也只是个打杂的骡子,我和骡子共哪门子事?”
一众马贼哄堂大笑,杨先憋的一肚子气,满脸通红,就要去夺刀,却被许幺按住。
“几位大哥,实不相瞒,咱也是混口饭吃嘛,通融通融,给指个上山的路子呗。”
那头头收了笑,拿刀面去拍许幺的脸蛋,眼里的意味深长:
“通融可以啊,谁不知道咱这寨子进门就给二两银子,只是这二两银子,也是有门槛的……”
他搓着手指,意味明显。
“懂,待我二人上了山,一定孝敬您。”
“上了山?兄弟们,咱还等他俩上山?”
周遭三个马贼齐呼:
“等个屁!”
“看嘛,不是做大哥的不通融,是小弟们着实揭不开锅,等不起呀!”
许幺脸色一冷,逐渐没了耐心:
“我说大哥……”
“嗯?”
“你当真不识趣啊!”
“什么?”
许幺的虎口在那马贼开口的那一刻就已经握住了他的腕子。
“么”字还没落到地上,许幺往外一撇,刀子当啷落地。
那头头的腕子被捏的青白分明,整条胳膊都扭成了麻花。
一声大呼惨叫,把其余小马贼拉回了神,捏着刀就冲了上来。
许幺把地上钢刀踩住,脚掌一发力,往外一撮,刀子厉啸而出,刀尖直指那挨着杨先的马贼。
刀身透过脚掌,滋出血来,杨先一脚踹开吃痛的马贼,身子一低,让过身后的刀片,顺手拔出嵌在那人鞋里的长刀。
反身一撩,揦出老长一道血线。
梧桐树叶子被风声吹的七零八落,掉在地上被染得鲜红。
许幺一把推开那头头,脚跟朝后砸去,像是个抡圆的铁锤凿在那小马贼的脑袋上,往下一磕,正巧与个大石头撞了个满天星,当场不活了。
杨先拎着刀子来到许幺面前,场上料理的就剩个捂着胳膊惨叫的头头。
许幺拽着他的领子,把他薅起来捋直了。
哆嗦着胳膊,脸色惨白,站都站不稳。
“大哥,现在可以带路了吗?”
……
安山半腰,齐云寨
看哨的土匪一扬旗,粗木绑成的简陋大门拉开。
驮着箱子麻袋的马车一架架拉进去,管接货的一招呼,十来个打杂的来卸货,脸上统统挂着月牙,好不高兴。
“又有肉吃了。”
“天天嚼菜叶子,屎都拉不出来。”
“银子,先卸银子,快看看这次那姓周的送了多少。”
招呼着劳力一趟趟跑着,手里的账本写个不停,四四方方的箱子叠了一摞儿。
忙活间,那带头的麻绸车里下来个人,披着一件金黄的坎肩,头戴黑色圆顶帽儿,一副富态模样。
要是有认识的,一定能认得出,这是那周氏商号的二把手,周贵。
跨过那些干活的土匪,轻车熟路的迈着步子走进了大帐,座儿上的人正把着一壶白干儿对嘴流下,正是那“石牛大王”,齐鹏云。
周贵也不客气,在边上寻了个板凳一屁股坐下去。
那齐鹏云住了酒,啧啧两声:
“最后一壶刚下肚,你就送酒来了,倒是巧的很。”
齐鹏云把酒壶丢到一边,脸色认真了几分:
“一路上没叫人看着吧。”
周贵一捋胡须,语气有些幽怨:
“这条道儿一直通到邻县,全叫你们给劫怕了,哪还有人走。”
那齐鹏云哈哈两声:
“这当土匪,可不就得干些土匪的勾当嘛,你们东家不是叫装的像一些吗。”
周贵一摆手:
“随意你们怎么折腾,凶名已经散出去了,东家发话,八月十五动手,事成之后,再拉两车现银,完事了你爱去哪去哪,别再回这安山县了。”
齐鹏云两手一搓,满眼欢喜:
“得嘞,叫他瞧好吧,那鲁伍肯定给他料理干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