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安瞪着眼瞧落进屋里的点点月光,躺在水清的床上,鼻尖绕着水清身上的气味。
几步远的软塌上,水清腿微微曲着,侧躺着窝在软塌里,倒是委屈了。
窗外的月光铺在水清的身上,只能看到简单的身影轮廓,格外的熟悉,又格外的疏离。
亓安霸占了水清的卧房,还耍赖让水清留下来陪自己一起睡。
原以为会这些年没见,该是有说不尽的话,即便不是深夜交心长谈,可也不该是听着水清入睡时轻浅的呼吸,亓安不由暗骂:木头。
转了个身背对着水清,屋外的虫鸣让亓安心烦意乱。从怀里取出门玉摆弄,指腹顺着纹路来回摩挲,又重重的呼了几口气,似打定主意。
亓安下床站在软塌前瞧着入睡的水清,嘴角荡着笑,翻身上塌,隔着被子从水清身后环住水清的腰。
浅眠的水清在亓安起身的时候就已经察觉,直到亓安的手臂触上自己时,才用手肘抵住亓安的动作。
亓安谄媚道:“师兄,你没睡啊。”
“……”
“既然我们都睡不着,不如去院外切磋切磋。”
“……”
沉默对峙。
亓安压住水清的手,撬不开水清的嘴,总得把人撬动,强硬的要去扯水清身上的薄被。
“师兄……”
不等亓安说完,水清额间青筋跳起,有些怒意低声喊:“亓安!”
“嗯,我在~”
亓安只觉得腹部一疼,整个人就被一股力重重推下软塌。
“咚-”
亓安身体猛的砸在地面。
“咔!”
另一道不同于亓安被推倒地的沉闷声响,而是清脆的碰撞声。
烛火随水清起身的动作亮起。
“什么东西掉了?”水清问。
亓安委屈道:“师兄,是我掉地上了……”
水清皱眉道:“不是你。”
亓安撑起身,烛火摇曳掩下了眼底的晦暗。
水清绕过软塌便要上前揪起亓安,脚步却怎么都迈不开。
眼前,是碧绿的门玉碎成两块。
亓安顺着水清的目光,也看见了碎裂的门玉,二人的眼神对上,水清欲言又止。
亓安先叫嚷起来:“没有了门玉,我还怎么一统三清山。都是师兄推的我,害我摔下塌……还摔碎的门玉。”
捡起门玉,水清没有看还坐在地上的亓安,有些失神的走向长桌案边,将门玉搁在桌上。
薄光在水清指尖凝聚,眨眼间飞向门玉。
“咔呲。”
其中一块碎片被水清的灵力所动,出现了一道新的裂痕。
水清见此暗呼不妙,连忙收住剩下的灵力。
亓安收起笑,拢了拢衣服,手扒在桌上看着门玉,夸张的倒吸一口冷气。转头呆呆的看着水清问:“师兄,你得不到,便要毁掉这门玉吗?”
水清怒道:“住嘴!”
“师兄……这门玉碎了,我要怎么和师父交代?师伯他们能放过我吗?”
水清皱眉思索,好一会才道:“障眼法。你施个符咒,想必到时候也看不出来。”
亓安嗫嚅着:“可是师兄……”
“可是什么!”
亓安嘴角含笑,看着着急的水清,解释道:“师兄金丹后期的修为都无法修补这门玉,我尚未结丹,即使真能对门玉做下手脚,怎么骗得过他们?”
也是,真是急昏头了,水清被亓安的话提醒了。眯眼打量亓安,亓安倒是悠哉悠哉,似乎一点不为门玉的损毁着急。
感受到水清审视的目光,亓安对上水清的眼睛,做作的眨眨眼。
水清冷静下来,缓缓道:“你是故意的。”
烛火忽上忽下跳动着。
“师兄……是不想负责吗?”亓安委屈道,“是我不该怪师兄的,都怪我太宝贝这门玉了,才贴身放着,没想到师兄会对我这般不怜惜,我又不会对师兄设防,所以才……”
亓安被水清盯的有些久,捻了捻耳朵继续说:“也好,门玉现在碎了,也不怕被人夺走了,一劳永逸了。”
水清刚平息的情绪再次翻涌,却还是不说话。
亓安嘴角抽动,一直没有等到水清的回答,不由的有些慌,万一水清真的甩手不理,那自己这番不是自作孽了。
“门玉碎了这件事,师兄知,我知。只要我拿不出门玉,长老们也没有办法得到门玉,山门弟子都知道门玉的主人是我,我也能坐稳三清山的主峰之位。”
“…….”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师父若是出关后要回门玉,我要便说门玉被师兄摔碎了……”
“好了,别说了。”水清被吵得心烦,“你不就是要我同你回山门吗,回去可以,不过……”
亓安眼睛一亮,一边点头一边顺着水清的话头道:“不过……”
水清道:“总得知道让我回去的理由吧。当初我被裕合师伯逐出山门,我若是回去……师伯怕是坐不住了。”
往事被提起,亓安难得的安静。
“师兄真是聪明。”亓安苦笑,“师父知道山门于你有冤,所以这六年间,师父总是拦着我不让我来寻你,只说时机未到。”
亓安摊开手,绿光流转间一只蜘蛛匐在亓安掌心。蜘蛛不过食指大小,通体莹白,只腹部冒着幽幽的绿光,此刻正沿着亓安的掌纹爬动。
“这是掩蛛。让它寄宿在体内,可以遮盖身上的灵力,也无法让人探查灵海。至于师兄的容貌,我有易颜符,只需要贴身携带就可以换个模样,也没有咒痕。”亓安低下头,不敢看水清。
知道这番话对水清来说是残忍的。
水清轻笑出声,语气轻松道:“六年前,我在山门里失去亓姓。现在,连名字、容貌都要丢掉才能回山门。”
水清自然是知道,亓水清不能出现在三清山里,贸然回去,只会引得亓裕合的警惕。
可山中近况,也要让水清看个究竟。
要想回去,便只能是别人。
“水清师兄……”亓安心疼的看着水清,六年前的事,他并不完全知晓其中缘由,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开口安慰。
“左右是为了你。”
说罢,水清摆摆手,指尖搭上亓安掌心,掩蛛有感应一般沿着水清的指尖爬向小臂,在水清的灵力包裹着消失在臂弯。
掩蛛消失时伴随刺痛,水清只觉内丹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顿时脸色煞白。
水清扶住亓安,低声道:“很快就好,忍一下。掩蛛寄生虽然不会影响灵力的使用,但催动的时丹田处会有些疼。”
水清点点头表示知晓,又似想到什么,握住亓安的手臂,可还说不出话。
约过了半盏茶的时间,水清的额头布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亓安诧异的看着忍痛的水清,一只掩蛛,不该会让水清这样难受才对,可是有旧疾?
心底的疑惑还没问出口,水清艰涩开口:“可是昨日,述白……和一些玄门人已经见过我,虽不知是不是三清山中的弟子,若我突然消失,怕是会引起怀疑。”
“放心吧,我有办法。”亓安盯着水清的脸,担忧的话咽进肚里,期待的问:“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你先说什么办法。”水清无奈,这亓安总是神神秘秘的,叫人好不安心。
亓安得意道:“师兄还不信我?阿砚身上带的是你的气息,我给他施个易颜符变成你的样子,自然是瞒天过海。”
水清点头。
亓安又继续:“刚好,师兄也就用阿砚的身份。”
瞧着亓安得意的表情,水清曲指轻轻敲了敲亓安的额头。道:“你倒是主意多,怕不是早有预谋。”
亓安矢口否认:“天大的冤枉,如何预谋,我今日才第一次见到阿砚。”
水清嘴角扬起,亓安眨了眨眼,捏起衣袖一角,便朝水清脸上抹去。
“可,述白师姐与师兄在山门时便交好,会不会认出破绽来?”亓安犹疑起来。
水清道:“即便发现也无事,知道是你做的手脚,述白也只会包庇。”
亓安挑眉瞧着对方,都没有再说话。
夜深露重,虫鸣渐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