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吗,我的朋友!”一个苍老的声音在深空之上回响,周围的天色暗淡,没有繁星的映衬,也不曾被圆月笼罩。陆晨抬头,仰望头顶苍穹,又听到那苍老声音的吟叹,“我们终于见面了!”
“该死的,什么东西,好吵呀!”,陆晨带着烦躁的声音抱怨道,
身边随从表示自己什么都没有听到,在这片蛮荒之地已经镇守太久了,自己的皮肤好似荒漠之中的胡杨一般干枯,自己目光浑浊,自己双目也失去年轻时候的光彩,“这是一篇寂静之地,所有生命都将止步于此,年轻的大人呀,你一定是出现了幻听!”
“你确定这里真的没有别人?”,陆晨问道,“有证据吗?”
那个名为沙洛的老者轻声回应:
“没有了,一切都没有了,伴随那场灭世的战争,这里除了荒土与废墟,一无所剩”
“我可以为他作证!”,身边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高高举起自己的右手,附和道“我相信老沙头的话,他见到过!”
沙洛知道自己早晚要卷入那遗忘的历史之中,但想不到竟然这么快。
“我不曾见过,但那个时候,我还小,我在我母亲的怀里躲过了那成危机,所以在我心中认定,她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人,到现在我依旧坚定不移!”,他目光暗淡下去,缓缓补充道,“关于那场战争,我在听她给我讲的故事中,无数次听到,死了,所有的东西后来都死了!”
“那她现在呢?”,陆晨带着轻蔑语气问道。
“在我十岁的时候,她出门寻找食物,被一只成年雄鹿顶死了。还是我亲自把她一点一点拖着,背了回来。在此之前,一匹瘦弱的老狼在她尸体旁边虎视眈眈,直至我用尖刀插入它的胸腔”,沙洛回忆起那段在旁人看来好似极为悲伤的故事,面容之上不掺杂任何情绪波动。
他已经七十多岁了,活的足够久了,能引起他情绪波动的事情,世间已经不多了。
“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抱歉!”,陆晨缓缓说道,但从他那轻佻的表情中,看不出任何充满歉意的痕迹。
“回去的路还长着呢”,陆晨继续说着,“估计要走一段时间了!”
天色渐渐暗了,一行人接着火把的微光,缓缓前行。
“沙洛,你不会害怕天黑吧,走的太慢了!”
沙洛紧抿着嘴唇,按捺住了黑色斗篷之下蕴藏在心中快要无法遏制的怒火。他作为最初一代的夜巡者,资历可不是让这些钟鸣鼎食的贵公子拿来取乐的!能激怒他的东西确实不多了,但是对夜巡者的不敬,算一件。陆晨似乎也感受到了隐约之中的不安,畏惧而又紧张的情绪让他闭了嘴。
陆晨是一位来自南疆王族的贵公子,到这边境之地,不过短短两载光阴,这是他第一次走出界域之外的世界,所有自己曾在襁褓中就听说过的古老传说纷至沓来,涌上心头之际也些许胆寒的感觉。想到这些曾经把他吓得晚上不敢一个人到石墙后的茅厕,他不禁莞尔。如今自己也已经是拥有无数次守关巡逻经验的“老兵”了,面对面前这座被称为奇异森林的位置,他也无所畏惧,尽管说书人惯常把他们叫做生命禁区。
然而,今天晚上,这地方和平时迥然不同,暗幕笼罩的密林,参天古木拔地而起,盘区缠绕的枝节好似巨龙的魔爪,让那个二十多岁名为乔伊马克的年轻人瑟瑟发抖。他轻装出马,北进界域,中途绕过一座爬上去要费蛮大一股子力气的巨峰,继续想北,披星戴月,紧随叛乱者的脚步。
周围的空气越来越热乔伊马克已经将自己的粗衣马甲脱了下来,挂在肩膀上,身上无数伤口愈合后的狰狞疤痕,象征他也属于夜巡者的一员。他感觉自己好像被暗中无数双眼睛盯着,心情烦躁。陆晨也感受到了,他发觉这个叫乔伊马克的年轻人,此时只想掉头回家,他按捺不住自己的这个想法,但是他不敢表现出来任何这样的念头。
尤其是在沙洛这样的夜巡者长官面前。
背叛,就意味着死亡!
陆晨的家族,是皇室宗亲,自己家族的任何一个成员,都可以凭借一个响亮的名号,在这片插满雄鹰图腾的地区享受诸侯级别的优待。他身形硕大,面容俊秀,但覆盖在铠甲之下的身躯,却锻炼的好似罗马雕塑般生动的肌肉。黑色瞳孔直下,闪烁自信的光芒,骑着的纯白色骏马,展现着自己家族地位财力之雄厚。他头顶那三叉束发紫金冠散发着火炬的辉光,精致夺目。身着红锦百花袍,外面还覆盖一层厚厚的铠甲,狰狞的兽面吞头赫然于胸前。弓箭随身,手持长枪,坐下的白马壮硕健美。这一身行头,自然不是经济常常财政赤字的巡夜者负担得起的,这都来自自己的家族。
而他最耀眼的武器,却藏在自己怀里,一个小小的怀表模样的东西。用“芥子纳须弥”来形容这东西怕是最贴切不过的了,因为它其中,蕴含这可以毁天灭地的能量,足以顷刻之间,荡平一座山丘。
每当出门巡逻的时候,陆晨总要自信穿着自己这一身光鲜艳丽且安全感十足的行头。
“我打赌,这回巡逻,那娇滴滴的小公主,怕是又要对镜贴花黄好一阵子了!”,沙洛的声音伴随无数男人大醉后的放声喝彩,哄笑声乱作一堂。
想来每个人都不会对喝醉之后拿自己取乐的长官报之以尊重。陆晨坐在高头大马背上,暗暗思忖。相比乔伊马克也深以为然,他为自己的想法暗暗自得。
“我想我们没必要继续追下去了,他们或许已经死了,这可是能吞噬无数生灵的禁区,我不信那一群手无寸铁的家伙能活下去!”,沙洛道,“现在他们死了,用自己生命为我们巡夜者的誓言殉道,我们的任务或许已经完成了。气候越来越不对劲儿了,为什么越来越热呢?大人,如果再走下去,想必你盛装之下的汗水,就能将这可怜的乔伊马克溺死吧!”
骄傲的“小公主”丝毫没把沙洛的话当回事儿,他天生自带一种选择性失聪的能力,对于自己不想听的话,他听不到,也不想听到。乔伊马克的脸,此时红的好似南国鬼桑山上的猴子一般。
“威尔斯说过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沙洛道,“或许现在他们已经死了,但是能不能找到他们的尸体就是另外一件事情了。这天气越来越诡异了,再往前走,就是我们巡夜者的兄弟们都不曾涉足的地区。哦,大人,炎热算不了什么,你见过巨龙高飞喷吐赤焱的景色吗?”
陆晨并没有理会自己这个明面上长官的话。他跨在马上,用一种冷峻专注的神情,审视着这片黑色丛林。乔伊马克很知趣,直到这种时候最好把自己当作一个哑巴。他不太会说话,万一说错,颠簸跋涉回去,说不定还要收到巡夜者的处罚。忤逆的罪名,可不轻!
“乔伊马克,告诉你,没成为光荣的卫士之前,你在界域之后,看到了什么?”
乔伊马克,一个瘦削的小伙子,眼力劲儿很活,尚未成为巡夜者之前,他是一位自由职业者。说实话,也就是小偷!当他穿越界域,向北挺近,意图在未知之中,找寻发财的机会时候,被巡逻的夜巡者队伍看到了。他满手鲜血,背着一个麻布制成的背包。巡夜者队伍的长官大叫一声,把乔伊马克吓得不轻,连滚带爬逃窜。结果已经很显然了,这家伙想来也不算是流民!他选择加入巡夜者队伍,或许并不是为誓言之中那伟大的誓词,苟且偷生而已。但他也并非一无是处,他动作灵敏的好似雪地中的雪豹,悄无声息与暗夜行进。
“那是一片森林,黑色的森林,树冠伴着熊熊燃烧的烈火。”,乔伊马克似乎回忆起了让自己胆寒的东西,继续说道,“树下有人,男女老少都有,我看的很清楚,但他们明显与周围的余烬不尽相同,他们一动不动,面容却栩栩如生。死人,全部都是死人,被未知的力量瞬间烧成焦炭的死人!”
可惜密度太低了,否则炼金术师在的话,会戏谑道:
哦,天哪,多么美丽的杰作,如果致密一点,简直是一个钻石雕塑纪念馆!
“急剧瞬间的高温?”
“对,全部烧成焦炭了,全部,甚至地上的泥土!”,乔伊马克颤抖着声音回答道。
“除了这些,看不到别的了吗!”
“被长枪贯穿,钉在地上的马匹!”
“长枪?什么长枪?可怜的马匹也成为焦炭了吗?”
“是的,大人!那长枪的材质我说不出来,但要我形容的话,我尽可能贴切一点,那是……
”,乔伊马克补充道,
“燃烧的坚冰!”
陆晨耸耸肩,显然对乔伊马克匪夷所思的话,并不上心。在他看来,那不过一个胆小如鼠的家伙,屁滚尿流逃窜之际,产生的幻觉罢了!
急剧的高温?燃烧的坚冰?
真是可笑!
“或许那只是用界域之外的黑色泥土,建造的艺术品罢了!”,许久未开口的沙洛提出了自己的观点。
“不,不是的,因为我看到一个在帐篷内上厕所的家伙。那家伙的空洞的眼眶盯着我,我屏气凝神,哦天哪,我差点把自己憋死,才意识到,他是死人,瞬间被烧成焦炭的死人!”
“哦,我敬爱的士兵,你的故事相当不错,但是如果是在睡前的话,效果或许会更好!但现在我们需要做的是赶紧赶路,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你觉得,他们是怎么死的!”,沙洛看着乔伊马克,问道。
“风暴!来自北方太阳出来的地方的风暴,席卷了那个小部落!”,乔伊马克斩钉截铁道,“高温是杀死这些可怜人的元凶!上一个曦和之季,我亲眼见到无数人在炽烈的太阳风暴之中被活活烧死,他们甚至来不及呼救,就成为了一尊尊焦烂的雕塑。北风的热浪灌入胸膛,会令人立刻窒息,肺部首先被烧毁,然后就是你的心肝脾,你浑身无力,想要瘫倒在地,脑海中除了无声的呐喊,别无其他。渐渐地,你失去知觉,身体越来越轻,越来越轻,你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躯体留在原地,而自己被无形的力量推向高空。这是灵魂很肉体最后的诀别,你不在属于世间,你的身体会重新回到世间,成为下一场轮回的养料。放心吧,会有人来带领你们去到灵魂该去的地方的,一定会!”
“你不该是一个小偷,而是一个诗人!”,陆晨评论道,“想不到你还能将死亡阐述的如此唯美,富有诗意!”
“大人,你没有体会到炽热的威力!”乔伊马克将挂在自己肩头的衣服拉下来提在手里,随意摇摆着,散发出微不足道的风,让饱受高温折磨的身体寻得片刻抚慰。乔伊马克伸出自己的右胳膊,将上面大面积烧伤的痕迹,展示给陆晨看,“看,这就是高温最微不足道的威力,足以让我残疾终身,如果直面风暴,简直难以想象!”
陆晨坐在马背上,浑身燥热难耐,但是他不露声色,免得被那个喜欢嘲弄自己的沙洛长官再次抓到把柄,他耸耸肩,对着乔伊马克:“小伙子,你需要借用我的匕首吗?”
乔伊马克深表疑惑,“这是什么意思呢,我的大人!”
“我推测因为这高温,你马上就要把自己的皮扯下来了,用这把锋利的匕首吧!或许比你赤手撕扯好用的多!”
乔伊马克为自己的好心遭受到嘲讽而动气,但他并不敢吭声,自己不过是一个无名小卒,高头大马之上的家伙,是一个贵族后裔,他用自己布衫盖住胳膊上的伤疤,阴沉地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