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报!卖报!”托德镇的街头,一位带着毡帽的青年人挎着装满报纸的单肩包,在人流中穿行。
“先生来一份报纸吧?只要一枚铜板!”
“太太来一份报纸吧?”
一道身影缓缓在报童身后缓缓靠近,当他转身,手腕突然被人握住了。
“给我来一份,要最新的。”亚瑟的袖口里划出一颗爆浆的同伴,无声地拍在报童手里。他松开报童的手腕,顺手从他的腰包里取出一张散发着油墨味的报纸。
“这不是我们瓦伦丁机械学院光荣的维戈先生么?”看清顾客的脸,报童的表情突然被讥讽填满,“维戈先生竟什么时候也有了读报的习惯?”
亚瑟停下脚步,深色的眸子怔怔地凝视着他,“对不起,以前不该嘲笑你们,现在我知道了。”
话音落下,他干脆地走开,融入人流之中,留下错愕的报童在风中凌乱。
拐过几个街区后,亚瑟将那张报纸小心地折叠塞入大衣内侧的口袋里。接着他的目光出现在街道右侧一间毫不起眼的机械商店。
准确来说那应该被称为“铁匠铺”更好一点,经营商店的工匠并非机械师,而是传统的打铁匠人。经他手制作出的商品,也从不跟复杂的机械挂钩,多数是一些简易农具,但铁匠也会打造一些刀剑什么的。
亚瑟从内侧口袋掏出另一样东西,是一口装满铜钱沉甸甸的布袋。
这些都是他在佩尔西弗家做佣人时攒下的钱,足够让铁匠打造一柄锋刃加宽处理的钢制弯刀了。
铁匠铺的主人是个四十岁的粗糙男人,腮下毫不修缮、糟蹋的络腮胡犹如一群蚂蚁那样爬满他的下颚。
男人独自坐在入口前的雨棚底下,他的帽檐边缘已经被融化的雪水浸透了。
“看看是谁来了,我们光荣的...”
铁匠还未说完,亚瑟伸出食指搭在唇前,他不想再听到这句话了。
“大叔,我想在你这里买一柄细钢刀,要全刃开锋的,还要加宽一指的刀刃。”
闻言,铁匠愣住了,很快他的脸上被疑惑的阴云覆盖,“你要刀干什么?”
“救人。”亚瑟表情不变,淡然说道。
“是你家主子遇到什么危险了么?”铁匠贼一样的眼珠转来转去,半开玩笑道。
“能做么?”亚瑟含笑结束了越聊越偏的话题。
“当然能做,你可不要小瞧我祖传的手艺!”说着,铁匠捋起袖子,向亚瑟展示他上臂黝黑发亮的肌肉,“但如果你要是用刀去做坏事,恐怕会被送进镇上的地牢里面,在那时想要重见天日,将会是你下半生的奢望。”
“我明白的。”亚瑟点头。
事实上,他就是要去做坏事。不过钢刀只是为了自保而已,如果遇上打不过的家伙,至少还可以从怀里掏出长刀来。
“罢了。”铁匠叹了口气,站起身,去他身后的室内取出一张有些奇特的面具。
“我能感觉你变了很多,你不再啰嗦了,你变得更凌厉了,像是一柄刚刚经历淬火的快刀。”铁匠把那张金属面具拍在亚瑟手中,继续到,“这样的刀锋虽然坚硬,但更容易折断,因为它太过锋芒毕露了。”
铁匠温和拍打着亚瑟的肩膀,“你需要给你自己增加一点韧性,有事就和别人说,不需要自己一个人扛着。”
“您说的话,我会谨记在心,谢谢。”亚瑟的眼眶莫名湿润了,鼻腔里也有一股酸楚劲往外直冒。
原来在不经意之间,这个世界的善意早已将他包围。
亚瑟克制着颤抖的手腕,将那副看起来有些脏兮兮的金属面具覆盖在脸上,同时他的耳边传来齿轮互相咬合的咔嚓声。面具在他脸上缓缓收紧了,犹如皮肤一样不可分离。
亚瑟通过面具上的两个眼控四下张望,令他惊讶的是,视野几乎完全没有被阻挡,除了脸颊轮廓略微绷紧的触感之外,就好像是一张无形的面罩贴在他的面门上。
“这是前不久一个神秘兮兮的家伙留在我这里的,”铁匠大叔走上前解释道,“他说他不用了,放在我这里等待有缘人来取走。我认为,你就是他要等的有缘人。”
“如果你决定低调起来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最好时刻带着它。毕竟,全镇上的人都认识那个高调的艾奇恩·亚瑟·维戈。”
“再次感谢您,大叔。我什么时候来取刀,我赶时间。”亚瑟微微俯身,向铁匠鞠躬。
然而铁匠忽然摇了摇头,抬手指向西方,“如果你需要便于携带的武器,我建议你还是去镇西边的机械商店看看,他们那里也有刀剑,并且比传统铁匠的刀更耐用。当然,也有些神奇的小玩意儿。”
亚瑟知道那个机械商店,他曾经去过一两次。那家机械商店居然也跟瓦伦丁机械学院有关,据说就是瓦伦丁在托德镇的分产业。
一想到这,亚瑟无奈地笑了笑,“恕我直言,那就是一家玩具店。”
“哈哈!没错,我也觉得那是一家彻头彻尾的玩具店!”铁匠似乎找到了知己,一拍手爽朗地大笑起来。
可他忽然又不笑了,“没错,那确实是玩具店,但如果你善于思考就会意识到,那是全镇唯一一所出售复杂机械产品的商店。如果他们仅仅出售玩具的话,那么你主子家的机械马车以及室内的供暖设备是从何而来?”
亚瑟若有所思,点点头,沉默消失在街道尽头。皑皑白雪忽然从天空里降落,肆无忌惮地横穿街道,席卷过地面上一切细腻的尘埃。
回到与不知道名字女孩分别的二楼杂物间,亚瑟沉默地看着面前一睹石料被暴力撕扯成碎片的墙壁。
这是他几天来特训的成果。
所谓钢铁附魔,其实与“钢铁”两个字没什么关联。无论他手中握住的是钢剑、铁剑或是木剑,只要附魔的强度足够高,甚至用报纸卷都可以劈断钢铁的刀刃。
神秘女孩教给他的第一个魔法,只是无限制地提升物体的坚韧度,令物体在遭受剧烈交锋或者重砸时,依然不会被破坏原本的构成物质。
这就是为什么水月在神秘女孩手中能够随意斩切岩石,而薄如蝉翼的刀身不会折断的原因。
而他面前这一睹被锤烂的石灰墙,则是他附魔自己双拳的结果。
亚瑟不懂什么高深的格斗术,他只是将钢铁附魔作用在自己的拳锋上,然后以纯粹的蛮力不断击打一面墙壁,直至他的双手感觉到疼痛,手背渗出血红,那代表附魔已经失效。
在墙角下有一张沾了油的帆布,白天的时候亚瑟总是隔着帆布击打石灰墙壁,以防传出太大的噪声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不过钢铁附魔只能保护物体在持续期间不被任何形式的碰撞损坏,并不能提高物体的锋利程度。亚瑟能依靠纯粹蛮力打碎石灰墙,仅仅是因为墙壁本身废弃多年,构成松垮即将在倒塌的边缘。
亚瑟打算先尝试摸索一下第二个魔法——黑暗视觉。
这个魔法的用途神秘女孩大致告诉他了,能够让他穿透实心的墙壁,直接看到另一侧的场景。虽然亚瑟还没体验过,但他直观地感觉这将是一个匪夷所思的神技。
但发动魔法的术式女孩却并未完整地告诉他,就被阿拉贝拉从身体里赶了出去。
这个魔法对亚瑟来说有些难度,但他还是打算在入夜之前做点什么。
入夜后,他就打算去光临那家在镇西边的机械商店。
那家商店坐落于托德镇繁华的商业街附近,那里每天来往的家伙之中,以亚瑟曾经在瓦伦丁上学的同学占多数。他不想逢人就停下来说毫无营养的话。
不知过去了多久,当红日西沉,月攀星枝,亚瑟缓缓睁开双眼。
空气里的感觉很奇怪,亚瑟第一次看见空气中无处不在的灰尘碎屑悬停在空中,像是被神之手抹去了时间流动的痕迹。
周围的色彩很奇怪,似乎有一层朦胧的灰色笼罩在世界里。
亚瑟站起身,试着捡起一块碎木屑狠狠扔向面前。
正如他所预料的,那块三角形的画框碎片沿着一条笔直的轨迹,在空气中诡异而又缓慢地飞出,最终犹如一卷老胶卷电影那样,完全定格在他的眼前!
亚瑟有些心慌意乱,他强忍心头惊骇背靠墙壁,四下打量了起来。
除了无处不在的诡异风景之外,房间里的一切都是相当安静,乃至于绝对的死寂。
好像世界上只剩下他一个人。
就在这时,亚瑟的手指尖突然传来异常的触感,就像是将手指拂过奔流的溪水表面,一种湿润的触感。
亚瑟吓了一跳,本能地跳向另一侧,同时回过头。他发现一个足以容纳一人的灰白色镜子出现在这里。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亚瑟本能地认为那是一扇通往未知的大门。
并且这扇门似乎在散发出一种奇异的诱导素,吸引着他诱惑着他进入其中。
在几天之前,还在勤勤恳恳当佣人的亚瑟无论如何也猜不到,在一场有些突然的美好邂逅之后,忽然间整个世界的神秘力量如同山间洪水一般,狂暴汹涌而又络绎不绝地找上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