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秋茗也很疑惑,但眼下最重要的是回朝宴,所以秋茗便拿了浅蓝绿的翠玉佩戴在许栀梨身上。
很少贵女会选择绿色的一裙,一来是害怕老气太土,二来是这绿色很难衬得人肌肤胜雪。
可许栀梨穿上了却有着不同的味道,少女肌肤透莹似雪,好的仪态令人不再留意衣裙的颜色,只会留意少女的气质,充满着端庄大方。
“走吧。”
许栀梨走去大厅,刚踏入门口便看见许晠宋箐和许玠在里面等着自己。
“父亲,母亲,哥哥。”许栀梨行了一礼,许玠微微一怔,旁边的宋箐看着少女今日的穿搭。
宋箐诧异道:“阿枝,这种颜色可不太适合你们这些豆蔻少女穿呐,不过…”她顿了顿:“这衣裳穿在我们阿枝身上,竟无半点违和感,还十分搭配呢,果真是天生丽质难自弃。”
许栀梨淡淡一笑,许晠咳了一声:“阿枝,昨天的事情”
“父亲,”许栀梨打断:“我想吃梧桐街的糖葫芦了,宴会结束我们去买好不好?”
许晠一愣,知晓她是不想再提起昨日的事情,心里又泛起了一阵阵内疚:“好,要多少,爹爹都给你买!”
这里的欢声笑语,一旁的许韵昑却不然。
许韵昑乃当年许老夫人途径寺庙之时捡回来的养女,当时许老夫人觉着许韵昑和她投缘,便带回了许府,过继给了二房。
二房的人与许韵昑其实不甚亲近,二房许严早在先前犯了事被贬到去修筑水工,二房夫人莫莘与许严育有一女,可惜生下没多久,便因先天孱弱夭折了。
莫莘和许老夫人关系并不好,所以当时,她觉得老夫人把这个野女过继到二房是在羞辱她,所以她与许韵昑母女情分可以说是稀薄寡淡,甚至是一丝一毫都不曾有。
即使是回朝宴,许韵昑也是不够格的,可这些年毕竟在贵女圈摸爬滚打,结识不少贵女,又加上老夫人照拂,所以才堪堪能参加回朝宴。
许栀梨缓缓扫过许韵昑,发现她今日所穿比往日更加素静。
像是参加丧礼一般的白。
不吉利。
许栀梨正疑惑着,许晠便言时辰快到,就出去准备上马车了。
马车分开三辆,许晠宋箐同坐一车,许栀梨许韵昑自己单独坐一辆。
上马车后,旁边的秋茗眼神一直左飘右看的,许栀梨认识了她两世,已经隐约才想到发生什么事了。
“秋茗,你和许韵昑说了什么了?”
秋茗一个颤抖,春檀投向疑惑的眼神,秋茗支支吾吾道:“小姐..昨日三小姐身边的竹湘来打探小姐会在回朝宴穿什么衣裳,我猜三小姐肯定是怕她养女的身份不够格,所以派人来问,可是奴婢一想到三小姐当初那样设计您,奴婢就为小姐感到不值!所以..奴婢便和竹湘说战事刚刚完毕,不适宜穿太鲜艳的衣裳,最好一身素白,显得温婉。”
春檀噗的一声笑了,回朝宴可是象征胜利的宴会,且今次回朝宴比以往更要盛大,说明昭和帝很满意这一次的胜利。
这样的宴会,穿的再盛大,再繁华,只要合符规格,都不会有一人怪罪的。
可许韵昑今日穿的素的不能再素了。
许栀梨听完道:“秋茗,你很聪明,你做得很好。”
秋茗不好意思地笑一笑,许栀梨不会觉得这些手段用的不光彩,毕竟敌不犯我我不犯敌,如果竹湘没有来打探存心攀比,那么也不会造成如今这样的局面。
马车一路行驶,春檀撩开车窗布,红色外墙映入许栀梨的眼眸。
许栀梨眼睫颤了颤,前世夺走她性命的地方,她一刻都不想多待,世人皆说母仪天下是最容易的事情,做着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享天下之养,可背后的束缚让人喘不过气。
“小姐,我们到了,该下马车了。”春檀唤道。
许栀梨回过神来,搭着春檀的手下了马车。
宋箐和许晠早已下来等着许栀梨,宋箐担忧道:“宫内鱼龙混杂,心机颇重,阿枝可得跟紧你哥哥。”
许栀梨温和道:“娘,女儿知道的。”
许玠来到,几人才进宫去,一路上宫人们看见许晠,无一不默默低头赞叹。
许晠威望名声一直很好,身为将军能做到舍己为民的不多,但他不但能做到,还视百姓如亲人。
这样的一个人,才会为昭和帝有所忌惮吧,许栀梨心想。
..
玺朝殿里,昭和帝端坐上方,昭和皇后坐在昭和帝左侧,女人雍容华贵,端庄典雅。
丝竹声交响,伶人一舞奏开幕。
“这样一都开始了,这许晠怎么还不来,莫非还叫我等都要候着他不成?”说话的是李家李慑,李家与许家一直不对付,在朝堂上面一直呈对立关系。
虽然宴会开始,可时辰尚早,但这话入到了昭和帝耳朵,到底是不太舒服的,毕竟没有君王等着臣子的道理。
李慑还想说下去,就听见外头的小厮传道:“玄颐大将军到!”
许晠和宋箐并排走着,貌似一对天成佳偶。
许玠许栀梨紧跟随后,昭和比较开放,不会设置隔间分开男子女眷,许玠一踏入,众多贵女都羞红了脸,许玠年纪轻轻便已经在战场厮杀,父亲又是玄颐将军,不过,对于女儿家重要的是,许玠生得好。
许栀梨双手交叠贴腹,脊背纤薄机身,一身浅绿衣裙显得格外清新优雅,少女钟灵毓秀,她的眼眸淡淡抬起,无悲无喜,散发的气质没有人敢质疑分毫,礼仪的准确甚比坐在殿内的皇后!
就像是,她才是这宫殿的主子。
九皇子饶有趣味地问旁边的白衣男子:“皇叔,这许二小姐出尘不染,清新脱俗,你与她,可真真是璧人一对呐!”
温煜玑一怔,眼前的少女仿佛涅槃归来的凤凰,可她的脸庞又在昭示着温煜玑,她是以前的许栀梨。
他见过她当面出丑,难看的样子,见过她死缠烂打狼狈模样。
今日一见,不知为什么,温煜玑心底泛起一阵不安。
温煜玑温和微笑道:“皇侄慎言,本王虽与许二小姐一纸婚约,可终究还未定下来,为了许姑娘的清白,往后这事还是少说些好。”
九皇子见温煜玑不想继续说下去,便哼哼几句,自顾自喝。
所有人目光几乎集中于许家大房两兄妹。
无人留意走在最后的许韵昑。
许韵昑暗自咬牙,以往这些宴会都是许栀梨衬托自己,可如今却因许晠赢了胜仗而沾了光,她只恨自己的父母亲没用。
许晠许玠作揖:“臣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臣妇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臣女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昭和帝一直绷着的脸有所缓和,抬手道:“起来吧,许家是大功臣,不必多礼,坐吧。”
“谢皇上。”五人谢过,纷纷落座。
许栀梨跟着宋箐后面,准备坐下时,手腕骤然被攥住。
许栀梨垂眼。
是舒茵。
舒茵今日一身紫檀云纹衣裙,平常的黄衣让人觉得少女活泼明媚,今日一身紫衣让人感觉更添几分稳重。
舒茵抓住许栀梨手腕的手仍未松开,少女狡黠一笑,下一秒把许栀梨拉了过去和她一起坐。
“…..”
原来真的是感觉而已,实际上她的性子还是没有变。
许玠在不远处看见,蹙了蹙眉,刚想起身过去,便被旁边的许晠按住。
“舒家的嫡女性子率真,跟阿枝在一起玩闹着,挺好的。”
这意思是让许玠不用担心紫衣少女的品格了,从前许多贵女明里暗里都给许栀梨脸色看,许玠不是不知道,是以,每次看见自己妹妹和那些个京城贵女待在一处,他总是不放心。
不过,如今看来,他的妹妹,好像真的长大了。
许玠正感叹着,只见高坐上的男人缓缓开口:“许玠,上来。”
许玠被点了名怔了一瞬,便立即上前:“臣,拜见皇上。”
昭和帝严坐上方,光影交错,神色不明。
“这次一战,朕听说你率领一支士兵,不到三日便拿下对方据点,朕心甚慰。”
“你如今是几品?”
许玠低着头答道:“回陛下,微臣所属正四品。”
昭和帝颔首,宴上沉静半刻,只剩下歌舞的交织声,众人都等着最上方的男人发话。
许栀梨脸色如常,淡淡的眼眸掠过昭和帝一眼便离去,留下的是她现在紧握的拳头。
“既然是四品,那朕就封你为三品怀化将军。”
众人一诧,只听见少年下跪谢恩道:“谢陛下隆恩。”
许韵昑手里的帕子被揉得皱了不成样子。
要知道,许玠如今不过二十有一,年纪轻轻便已经是三品将军,而且背后又是玄颐大将军,许家的家世。
许栀梨眉头紧蹙,爹爹如今是一品镇国大将军,自然无可能再进行受封,许栀梨知道这次封赏很大几率落到许玠头上,可没想到,昭和帝给的封赏会这么重。
虽然未赐封号,可是许玠的身份到底与以往不同了些。
昭和帝此举,是想干什么?她许家难道还有什么利用价值吗?
旁边的舒茵看见许栀梨沉思考量的样子,便伸手戳了戳许栀梨的眉间:“哎,栀栀,你哥哥受封你不高兴啊?怎么眉头锁的那么紧?”
栀栀?
许栀梨把头另向舒茵那边,投向一个看傻子的眼神。
舒茵:“…..”
舒茵不服输地也投向了一个不服气的眼神,两人就这么僵持着,猝然听见外头的小厮传道:“舒临王府舒临王殿下到!”
许栀梨望向门口,门外光影盡伴随着少年撒了进来,少年背手而行,高发束起,一身玄色镶丝金衣袍,贵气十足,俊美的脸庞,清隽秀逸,宛若意气风发的肆意少年,又增添了几分不可接近的气息。
正是舒临殿下,谢曦玄。
谢曦玄略一拱手,语气极其敷衍:“臣来迟,请陛下降罪。”
昭和帝摆了摆手道:“降什么罪,你就是笃定朕不会降你罪,罢了,你性子如此桀骜,朕寻思着是否要给你择一王妃,让你收收性子了。”
旁边的昭和皇后也掩嘴一笑:“是啊,曦玄,趁着今日宴会,你也在这里挑挑,合眼缘的,皇上与本宫,必定成全。”
此话一出,宴中的贵女们不禁羞红了脸。
绚王殿下和舒临殿下乃京城中各女眷认定的美男子,既然绚王婚约定下,那舒临殿下也不错啊!
谢曦玄勾唇,拱了拱手:“谢皇上皇后,臣并无娶妻之心。”
昭和帝叹了口气:“罢了罢了,坐着吧,每回朕问你的婚事,你都这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谢曦玄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回座的时候,手却无意间掠过腰间的玉佩。
许栀梨一怔,想再看得真切些时,谢曦玄已经坐下了。
好巧不巧,这人还坐在她的对面。
许栀梨心中无比沉重,仿佛落下了一座大山似的。
他腰间的玉佩到底是不是自己的?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许栀梨心中安慰自己,她这一世与谢曦玄并无交集,他怎么可能会有她的玉佩。
一定是她自己看错了。
一直不断循环内耗又安慰,许栀梨抿唇,这宴会已经到了中期,宴中的人可以随意进出,昭和帝似是年纪大,心力交瘁,便先离开了。
趁着殿中人潮走动,许栀梨站了起来走了出去。
宋箐看见许栀梨的背影,便给了春檀秋茗一个眼神,两人行了一礼,便齐齐跟着许栀梨出去。
许栀梨在宴中喝了几杯桃酒,脸颊有些许绯红,但许栀梨的酒量不算非常好,但也不算很差,这几杯酒还不足以让她倒下。
春檀道:“小姐喝了许多酒,可觉头晕?可要奴婢去要碗醒酒汤来?”
“不必。”
三人走着走着,便到走到了蒹葭池边,微风轻轻吹拂,少女鬓间的发也被缓缓吹起。
许栀梨缓缓闭眼,思绪响起一阵风声,背负的东西沉重的让她喘不过气,她甚少机会能像现在这样清净。
伴随着清风掠过叶片沙沙的响声,还有身后的一声轻笑。
“许二小姐站在这里闭眼出神,是想着下一个会是谁吗?”
许栀梨猝然睁眼回头望去,却不料脚下一个踉跄,跌入少年结实的臂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