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这个。”陆玖扭头露出后半脑勺，撩起头发以后可以看到上面有半个巴掌大小的凸起物。
那凸起的角完全不像是自然产物，其上泛着金属般闪耀的光芒，在眼下这种高浓度的核子辐射下，角的温度已经能让人感觉到烫手的地步。
大概就像在握着一根烤红薯。
医生颇为感兴趣的靠近了些身子，伸出了右手，那只原本和常人无异的手掌发生变化。
前端的手指发从皮肤开始分裂成许多如细丝般的触须，或者说医生的手本质上就是这些触须所组成，那触须逐渐向陆玖靠近，并覆盖上他的脸面。
陆玖下意识的噔噔后退两步，踩在一朵蘑菇之上，脚下一滑直接坐在了地上，那触须却不依不饶的向他蔓延来。
“这是什么？”陆玖不由得开口问道，直视眼前发生的一切让他本能的恐惧着，精神异常的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感受过类似的感觉……
并不是他感到恐惧，而是69也就是这具身体本身的主人，是这具身体本能的恐惧着眼前之物，在这么一瞬间他感受到一股难以言喻的疏离感，就像灵魂离开了肉体，就像溺水的人在不停的呼救。
好在这种感知极其的模糊和混沌，他自己并未意识到过了多久，只是感觉在下一瞬间，他的意识又重新回到了身体之间。
“发生了什么？”陆玖夺回这具身体的控制权后的第一句话，他警惕的看着面前同样十分惊讶的医生，开始后悔为什么不向58要把武器再进来，在现在赤手空拳的状态下，很难说有把握制服眼前这个古怪神秘的医生。
医生的脸上同样震惊异常，连中年男人的模样都维持不住，它的脸像是抽搐一般开始不断的扭曲着，有些脸颊上的肌肉同样无法再伪装，变成一些真菌丝状体。
“你也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医生的维持住了自己的表情，勉强回复到一开始那副颓废沮丧的衰样，只是大半张脸都变成一堆纺丝体让它现在看起来格外的惊悚。
陆玖只觉得自己的认知在此时此刻被不断的冲击着，好在自己已经有些许的免疫性，起码现在直视医生的那张脸并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呼……我只看到了你……你的手变成了一团……啧……”陆玖断断续续的形容着，要不是离开的大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长满蘑菇，这会儿他宁愿去黑暗中面对辐射大耗子，他只能搜肠刮肚的想着自己那已经交给高中语文老师的形容词，不过很快他就放弃了。
那种形态并不是以人类的语言可以形容的，哪怕是以悠久历史和包容性著称的汉语。
“你在我面前变成了一只怪形。”陆玖在放弃思考以后重新组织起语言，再次抬头看向医生，现在他的脸上终于恢复了正常的人形，“我突然间变得很难思考，也操纵不了身体……”
“你死了，疯狂的家伙，你死了超过五分钟。”医生粗暴的打断了他的话：“碧琪在五分钟前给你端来了茶水，现在茶水已经放凉了，或许你可以尝尝看……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在见识过诅咒之后死了，现在居然又重新活了过来？不可思议，从未有人听说过，也许你的精神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我不会感到恐惧……”陆玖迟疑着说道，看向桌上的蘑菇茶，如果眼前这个披着人皮的怪物说的是真话。
“不会恐惧？”医生看着陆玖呢喃道：“可是诅咒杀人是通过‘疯狂’任何见识过诅咒的人都会因为无法理解而开始变得疯狂，尤其是直视……”
“好了，谜语人先生。”陆玖头一次打断眼前怪物的话：“你们一直都在说的诅咒是什么东西？”
“你连诅咒都不知道，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医生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原来你已经经历过很多次这样的死亡，所以才会连诅咒是什么都不知道？”
医生很明显是误会了什么，陆玖并没有打算纠正它，毕竟这是他来到这个混乱世界上第一个愿意解答他疑惑的人……好吧，可能要把他定义为人稍微有点难度。
“我也不知道诅咒是什么。”医生一句话直接让陆玖悬着的心死了，好在他已经死习惯了，所以还在期待着下文。
“不过这里的每个人都知道诅咒的载体是汉语，准确来说是中文。”医生泯了一口桌子上的蘑菇茶，茶水顺着它下巴上的大洞又漏了出来，不过看起来它毫不在意，也许对于它来说喝茶只是一种曾经为人的习惯。
“在战前我是这里的研究员，具体研究项目……根据保密条例来看你无权知道……你甚至连公民权都没有，我相信泛亚政府就算还在也不会给你这样的人发身份证件。”医生耸耸肩，接着说道：“我在核弹落下来的时候和我的老同事……也就是你们现在的镇长，躲在公司底下的培育基地。”
医生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似乎想模仿一些人类的情绪，可是最终他的努力使他的‘眼睛’挪到鼻子下面，鼻子上布满一圈牙齿，额头上有着一小圈胡子，看起来像是个倒着的人。
从某种意义来看这也算是一种表情吧……
“我们当时的研究正在紧要关头，党和……某个机构对我们的研究抱有重大期望，所以我们的培育基地的防护规格在修建时是按照核掩体标准来的，所以我们在地下捱过了最疯狂的那一波核弹攻击。”
“不过在那之后，我和你们的老镇长就发生了争执。”医生又给自己的‘嘴巴’倒了一杯冷茶，只不过这次茶水从鼻孔出来留到下面的眼睛里，让他的脸看起来更加诡异。
“我认为研究的意义大于一切，党和人民把如此艰巨和崇高的任务交给我们，我们就不应该辜负党的期盼，我相信即使是现在，我的研究也是有意义的，只是我还没成功，还差一点……”医生说到这里时语气变得有些不稳定。
这让陆玖着实不敢告诉他，他相信的期盼可能已经消失在那场毁灭世界的大战里了。
“李明伟那家伙想着救人，他简直疯了！”每次提起这个名字，医生的语气中总带着某种偏执和恨意：“我们只是一家科研农业机构，我们应该干的事情是像袁先生那样专注科研实验……他却想着救人？不可理喻的圣母！我们又不是警察、又不是军人，要不是运气好点在核弹袭击中洲市时刚好在地下培育中心做实验，我们还能活到现在？”
医生的精神愈发不稳定，这从他濒临解体的身躯就能看得出来，许多绿色的丝线从它心脏处蔓延出来，链接在房间的墙壁上，首先是手和脚，然后是躯干部位和头部。
一颗黑色的纽扣大小的机器从它的头颅中滚落在陆玖面前的蘑菇桌上，这是医生的‘脑中’唯一的东西，医生的声音还在断断续续的从那仪器中发出。
“他……我……他抛弃了我们的伟大的研究……抛弃了我……把我……把我丢在……这个鬼地方……”如同铁锈般的声音从蘑菇桌上传出：“他……他……他……还是人……我……我看了太多文字……我被诅咒的太深……我已经忘记自己的……名字……我忘了……陆玖……还记得自己名字的家伙，你说我……我还是人吗？”
陆玖看着眼前这团密密麻麻链接着整个房间的丝线，以及丝线中间那团扭曲丑恶像是心脏般的不明诡物。
“是，我觉得，你还是人。”陆玖面不改色的说道，现在应该考虑的不是怎么治脑袋里的碎片，而是怎么从这个鬼地方逃出去。
“喔……”那声音长舒口气，“我……我还要……完成……实验，把……碧琪……带走……不要……让她看到……现在的……我，和她去……希望市……去那里……战争以后……医生……警察……都在……那里。”
那声音最后变成消逝的余波，蘑菇桌上的黑色纽扣不再发出任何响声。
满是丝线的房间中，一道一人高的小门出现在墙边，组成小门的蘑菇像是接到指令的军队般一株一株的消失，一条漆黑的通道出现在陆玖眼前。
正当陆玖打算踏入其中时，那黑色的纽扣再次响起声音，这次不再断续，而是充满遗憾：
“不要忘记你的名字，奇怪的年轻人，如果你能去到首都，麻烦告诉袁先生……8327研究院还在运作，我们无须变得伟大，我们终将成为伟大。”
陆玖不确定这声音是否真实，他听起来不像是医生那般疯疯癫癫，但他还是记下了这句话。
他转身踏入黑暗的通道，密密麻麻的菌丝构成新的房门让他再也无法回头，他走向希望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