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
这是无厌的晚餐？！
这一次，轮到时非怔住，只觉得头皮陡然炸开，一股寒意笼罩全身，恐惧如潮水般淹没他的心间，他苍白色的眼瞳微微颤动着，他想逃，却动弹不得。
“你不信？”无厌仿佛在诉说着一件稀松平常的事，说着，他缓缓地走向冰箱。
时非下意识地扭身往后退两步，让开身位。
无厌蹲下身子，从冰箱里掏出两颗心脏，这一刻，在时非的眼中，他再次化身羊面人身的饕餮模样，两颗心脏被他生生地塞进嘴里，细细咀嚼，嘴角流着心脏的碎屑与汁液。
那双红瞳此刻十分应景。
时非第一次见到这种恐怖的画面，哪里经受得住，于是他再一次弯腰呕吐起来，这一次，眼泪鼻涕全出来了。
视线，甚至是意识也彻底变得模糊，就像是不愿去相信这一切而出现的生理反应。
难道真正的凶手是眼前的无厌？
耳边回响着咀嚼的声音，时非掐着自己的喉咙，因为听着咀嚼的声音，他脑海里浮现的画面不是无厌，而是自己在咀嚼。
“啊！”
时非着实是受不了这种事情，发出一声嘶吼，随即疯了一般从房间里冲出去。
冲出去的时非眼中的一切在慢慢地变化着，出现在眼前的整个世界宛如一条条细丝构造而成，那一根根线条在疯狂扭曲着，时而旋转，时而颠倒，时而舞动。
他不知道自己是往哪个方向跑，这一切的行为都是在无意识下发生着。
他跌跌撞撞，摇晃着身子，闯进了后山的寺庙。
漆黑的榕树树荫下，一座荒废的寺庙独自屹立，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落在青瓦之上，勾勒出恐怖阴森的画面。
高大的榕树如同拥抱孩童般，那一根根蜿蜒的树根爬上寺庙的各个角落，将寺庙拥入怀中。
寺庙门外，一片荒芜，石幢东倒西歪，各种如人一般高的杂草丛生，遮蔽着视线。
那石幢上，有座有盖，刻着各种看不懂的经文、图像或者题名。
不知为何，时非闯入寺庙的那一刻，仿佛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如同红外线从他身体扫过一般，无形地波动冲击着他的脑海意识。
刹那间，时非逐渐变得清醒。
他倚在一根石幢上，如同溺水之人刚爬上岸的那一刻，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汗水浸湿了他的脸庞，并顺着他的脸颊不停地往下滴落。
两分钟后，他缓缓地抬起头，望向眼前的寺庙。
寺庙里，灯火葳蕤，映照出一个佝偻的身影，印在窗纸上。
大门虚掩着，阵阵木鱼敲击的声音响起，在如此的深夜，显得格外诡异。
那木鱼敲击的声音仿佛有一股神奇的魔力，让时非忍不住挪动脚步，朝着寺庙里走去。
咚！咚！咚！
这声音平缓而柔和，让时非暂时忘却了方才恐怖的画面。
拨开杂草，离得近些，透过虚掩的大门，时非终于看到了那位合道人。
他微低着头，白发苍苍，凌乱的白发披在肩上，看不到面容，身上的道袍破破烂烂，跪在蒲团上，屁股坐在脚踝上，脚上穿着一双破布鞋。
静静地敲着木鱼，嘴里好似在念着佛经。
这一刻，时非又好似跨越时空，来到了充满古色的年代。
嘎吱！
时非推开大门，踏进了寺庙里。
两根朱红色的柱子抵住房梁，柱子上不少红漆已经掉落，露出腐朽的木质。
两边的地面上散落着枯草，枯草上放着一张缝着补丁的棉被。
供桌上，摆满了红色的蜡烛，火苗摇曳，似在舞姿，烛台下烛泪堆砌。
香火飘烟，袅袅升起，燃尽过后的香灰半挂着，欲掉未掉。
供品却是一些腐烂干瘪的水果，乍看之下，却像是一个个面容扭曲的人脸。
佛台上，一尊佛像端坐在莲台，面容慈善，袒胸露乳，却捻着法诀的手势，最诡异的是，榕树的树根从屋顶蔓延而下，正好抓住了佛像的半张脸，扣在眼珠的位置。
腐烂，香气，尘烟，各种味道混杂着。
怪异的氛围让时非呆愣在原地。
似乎早就察觉时非的到来，一道沙哑低沉的声音陡然响起，仿佛有一口痰堵在嗓子眼，听起来让人很难受。
“娃啊，你怎么没躺在砧板上，却跑到这里来了？”
顿时惊醒呆滞的时非，目光循声而至，正好落在合道人的身上。
木鱼声依旧回荡着。
时非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神色惊慌，声音颤抖地问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木鱼声戛然而止，合道人放下手中的犍稚，双手合十，“疯人院。”
是啊，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就足以说明一切。
但这不是时非想要的答案。
“不，我是指无厌做的那些事。”时非咄咄逼人。
他也想不明白自己哪里来的勇气，但就是这样做了。
合道人沧桑的声音再次响起，“目之所及，皆为虚妄。”
虚妄？假象？幻觉？
不可能！
时非捂着脑袋，不愿相信合道人所说，因为那一幕，他可是看得真真切切。
“你不是你。”合道人忽地扭过头，长发甩动，露出那双狭长的眼睛，隐约中看见一张满是褶皱的面皮。
这一刻，时非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气势一落千丈。
他是如何看穿的？
合道人又重新转过身，微微抬头，盯着眼前的佛像，声音平淡地说道：“你下山去吧。”
下山？下山之后我又能去哪？
时非呆如木鸡，但内心却挣扎起来。
在这个疯人院里，待下去肯定会没命，可能在不久的将来，那冰箱的东西会多出一件。
可自己又能去哪？
似乎是看透了时非的心思，合道人低声说道：“琅村，山脚下的琅村，那里会有答案。”
时非张口欲言，却只见合道人突然站起身。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时非一跳，他下意识地伸起手，横挡在胸前，作势欲逃。
不料，合道人根本没有理会他，自顾自地走到供桌前，先是拿起腐烂的水果啃了起来，吞咽的声音连绵不绝。
紧接着，合道人又仰起头，露出痴迷的神情，随即又埋下头，一手抓着正在燃烧的蜡烛，塞进嘴里，一手抓着香火，凑在鼻子前，闻了起来。
这诡异的一幕，着实让时非有些不知所措。
无厌啃咬心脏，合道人吃香火，疯人院，诡异寺庙。
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世界？
时非内心的恐惧甚至被茫然压了下去。
他浑浑噩噩地走出了寺庙，脚步虚浮，不辨方向。
假的？
难道真的如合道人所说：目之所及，皆为虚妄？
我看到的天空是假的？月亮是假的？疯人院也是假的？周围的一切都是假的？
在时非迷惘之际，一缕青烟从他身上缓缓升起，如同飘忽不定的灵魂，左右摇曳着，就这样静静地在他身后追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