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
李厌离急忙把手里的烫手山芋放下。
“怎么了。”
崔晓曼纳闷的走到茶几前:“你不喜欢?不喜欢,我还有其他的,放心,总会有一款让你满意的。”
李厌离张了张嘴巴,想要解释自己没那个想法,但她看崔晓曼真挚的眼神,突然明白自己是跟她解释不清楚的,到最后,她咳嗽一嗓子,转移话题。
“你跟你对象同居了?”
崔晓曼弯着腰把手里的姜茶放下,小皮顺着她的胳膊跳上茶几又跳上沙发,找了个松软的地方,踩了踩,舒服的窝成一团。
“没。”崔晓曼站起身,揉了揉刚才被小皮硬抓的肩膀。
“怎么了?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
李厌离指了指小沙发上的男士内衣。
崔晓曼瞥了一眼,顿时恍然大悟。
“哦,炮友的,回头我给他发信息让他过来拿走得了。”
崔晓曼的爽快直接把李厌离的脑袋干休克。
李厌离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对方的直白倒让她的心肮脏,她抿了抿嘴唇,硬挤出一句苍白无力的话:“别让你男友知道。”
“怕他干嘛。”崔晓曼切了一声,无所谓道:“他比我玩得还花。”
李厌离不说话了,她对崔晓曼的情况了解并不多,只知道对方是她后辈,自己开了个公司当老板,跟沈以诚是表兄妹,就没了。
说来惭愧,她如今住的房子还是租的崔晓曼的,当年毕业,一穷二白,自己租了两个多月的地下室,终于在投了万家公司简历后被现在的公司收留,也因此有底气搬出地下室。
工作算是稳妥,房子又是个难事,地下室虽然便宜,一个月五百,但环境极差,房间狭小,灯光昏暗不明,一条走道里总是弥漫浓重的油烟和潮湿味,更不用提那泛黄发臭的自来水,马桶竟然能堵一个月不修理,这是让她最受不了的,天天伴着屎尿味入睡,半个月下来,她人就像粑粑成精。
因此,一找到工作,她就马不停息的搬出来,但搬到哪里是个难题,她预算有限,好一点的房子她住不起,差一点的又嫌弃,挑来挑去,竟然没一个能住的起,眼瞅存的钱就要花完,日子一眼望到头。
在这关键时刻,救星来了。
一次外出出差,她与曾经的班长沈以诚在同一家超市碰了面,沈以诚当时是陪未婚妻来玩的,三个人在附近找了家饭店聚聚。
沈以诚的未婚妻她也认识,是学姐路雪,以前她俩在一个学生会干活。
沈以诚知道她正找房子,便给她介绍了崔晓曼,崔晓曼在她公司附近买了两套房子,本来是打算买一套,听说当初崔晓曼正跟男友闹脾气,一气之下买了两套。
沈以诚又替她跟崔晓曼说了下,那边的崔晓曼很爽快的同意,还说房租看着给,她给了两千,按照地段,那房子一个月的房租要三千五以上,她捡了个大便宜。
所以,正因为这个人情,她平时做饭都会做两人份,她无法偿还这么大的恩惠,做些小事还是可以的,也经过相处,她知道这个看着大大咧咧的女孩子有着不同于外貌的孤独。
崔晓曼的事情,她从未过问,一来是不想偷窥别人,二来她想在一个恰当的时机由对方说出来,她知道揭人伤疤的痛有多深。
李厌离看着眼前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的笑得欢腾的崔晓曼,心里不由得泛起苦涩。
“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睡吧,都这么晚了。”
李厌离起身拿起包准备离开。
崔晓曼抬眸指着姜茶问:“姜茶不喝了吗?怪可惜的,我煮了很久的。”
李厌离顿了顿,随即,走到茶几旁,端起姜茶大口大口的喝起来。
崔晓曼立刻把一直腿从茶几上收回来,提醒道:“小心,这茶很烫。”
李厌离吞下最后一口姜茶,放下碗,呼出一口热气。
“还行,不算太烫。”
崔晓曼瞅着李厌离惊奇的渍渍两声:“你这舌头是用啥做的,这么耐烫。”
李厌离笑笑:“保密。”
“行叭。”崔晓曼伸手催促:“你快回去吧,姑奶奶也要睡了。”
“好。”李厌离点点头,转身没走几步,背后传来崔晓曼的声音,明媚又夹带着低沉。
“下周五,我生日,你来不来?”
李厌离回头朝她点头:“来。”
崔晓曼明眸惊起,两团红晕更为娇媚。
“那就这么说定了。”
“不来是小狗。”
李厌离愣了下,旋即镇重的嗯了一声。
李厌离出了门,左拐进了自个家。她把玄关的灯打开,半个屋子豁然一亮。
阳台的窗户没关,屋内透着一股寒气,茶几上放着今早的咖啡,李厌离拿起一看,竟然结了冰。
她把被子放回原位,脱下挎包,走到阳台,低头瞅向楼下,四周静悄悄,唯独远方天空的雷声不减。
现在是凌晨一点二十三,不能再熬下去,明早还要赶着通勤,要是还像今个一样,这个月的工资别想着拿了。
李厌离叹口气,哀叹打工人真难,随后关上窗户,进了卧室上床睡觉,玄关的灯就让它亮着,奢侈一把。
清晨,六点的闹钟准时响起,李厌离头疼的从床上爬起,她睡的不足四个小时,黑眼圈出来了和泪沟融在一起,整个人一下子苍老许多。
李厌离快速洗漱,又随意做了个简单的三明治,两三口下肚,从沙发上提起挎包就换鞋出门。
天未亮,地面上的积水成洼,清冷的月光在水中反射,水面波光粼粼,两旁的榉树体型高大,树影映照在水洼里,阴沉婆娑,有点克苏鲁的味道。这路崎岖不平,三步一坑,幸好路灯足够多,倒不至于眼花踏进坑里。
这次赶的早,地铁口人还不多,她很顺利的挤进地铁,半个小时后便到公司楼下。
开私家车的同事到了不少,她想要上前打声招呼,又觉得自己会不会太过热情,导致她们受到惊吓,犹豫半晌,等同事们都坐上电梯,她才缓缓放弃。
李厌离到了公司,进门先去打卡,七点二十五分,比往常早了十多分钟。
她很满意,心想着今天一定要好好干。
李厌离心情不错,她走到她的座位上,打开工作单,打算计划下任务量。
还没等她开始分配,崔经理就夹着工作表拍着手进来。
整个工作间的人同时停住手里的活。
“同志们,咱们集合下,开个短暂的小会。”
李厌离疑惑的跟着大部队过去站队,因为跟同事们很少说话,所以她根本没有能问话的人,她只能偷摸竖起耳朵听旁边的人说话。
“崔姐一向不爱开会,今个却开了会,怕不是有要紧事。”
“我看,应该跟昨天有关。”
“怎么说?”
“昨个不是总公司派人视察工作的吗,在前天,崔姐就特意发了信息通知各小组组长,让组长转告大伙提前半个小时来,结果有人没提前来,掐着点到的,可让崔姐受了上面一顿骂。”
“嘶,谁这么大胆,不听崔姐的话。”
“喏。”
李厌离猛地一咯噔,她察觉到旁边的人在指她,心里不由得涌上几分悲凉。
她根本没收到任何信息,除了昨天崔姐让她交计划表的事。
李厌离知道自己在公司里不受欢迎,但也没惹人厌哪去,思来想去,只有一个答案,那就是怪自己太透明了。
做事能想到自己,其他便随遇而安。
这事已然发生,后悔也晚,眼下只能听天由命,但她心里还存有侥幸,万一说的不是这事呢。
很遗憾,恰恰说的就是此事。
只听最前面的崔姐声音洪亮,气吞山河。
“我也不多说了,有的人简直就是没长耳朵。”
崔玉凤冷着脸,快速扫视一圈,一双如狼狠厉的眼睛钉在最后一排低头的李厌离身上。
李厌离只觉得自己脑门仿佛被枪打出一个窟窿,背后的汗毛更是悚然而立。
“哼——”崔玉凤厉声道:“我前天都发了通知,让早点来,早点来,有的人还真是把自己当大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真把公司当你家得啊,还有我说过多少次,工作时间不准玩手机,还不听,你们也不知道瞅瞅,上头发了多少份罚单,还不长记性,非得想把工资扣光啊?啊!”
“自个就挣那点工资,还不够养活全家老小,还有种打肿脸充胖子,还有!”
“有的人的脸就这么主贵嘛?下班时间还不够你收拾自己,非在上班时间摸这摸那,怎么不把狗屎抹在脸上。”
崔玉凤气的胸口鼓鼓:“我也不多说什么了。”
“反正今个我就把话撂在这里了,你们爱听就听,不听拉倒,毕竟你们没几天舒服日子了。”
人群中爆发出呐喊声。
“崔姐,你这什么意思?什么叫没几天了?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们。”
有人附和:“是啊,崔姐,你就实话实说得了,卖什么关子。”
崔玉凤冷眼瞪了那人一眼,那人脖子一缩,摸着鼻尖低下头。
崔玉凤冷笑道:“我卖什么关子。”
“既然你们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们。”
“昨个视察老板很不满意,打算裁员,剔除平时不好好干,光想偷懒的懒家伙。”
“你们啊,自己心里掂量掂量,自个到底是什么货色。”
“我最后再警告一句,这最后几天,还不上点心,丢了饭碗别怪我无情。”
人群顿时哗然一片。
崔玉凤板着脸瞅了一圈,指着李厌离说:“你,跟我过来。”
李厌离愣了下,四周的人同时回头看她,她下意识低头。
“还愣着干嘛,还不过来,想让我请你啊。”
李厌离抵着周围窥探的目光,快速追上去。
崔玉凤走的急,李厌离差点跟不上去。
崔玉凤身高不过一米五五,但浑身散发的气势让她直逼一米八。
听说她从公司刚成立的时候就干了,是元老一批,能力自然不差,原本是在总公司当三把手,后来嫌上面的事多,自主下来当领工。
要是别人,还不乐意放弃高薪水来当活多薪水低的小员工。但这对于崔玉凤来说,已经没太大吸引力,她今年五十七,在公司干了三十多年,可谓久战沙场,家里的孩子也都成家立业,就剩她跟老伴,需求也少了,趁还能动,就挑自己喜欢的干。
这也导致她这一部门的员工多少比其他部门轻松点,但如今能让她如此愤怒,甚至对大伙使出精神压力,恐怕跟上头的大人物换位有关,新官上任三把火,总少不了的。
崔玉凤领着李厌离进了自己的办公室,旋即,让她找个座位坐下。
李厌离不敢轻举妄动,特意挑了个靠边的位置坐下。
“你应该知道我叫你过来的原因吧。”
崔玉凤坐上老板椅毫不留情的快言直说,她翘起二郎腿,手里盘着核桃,一双松耷的眼皮下闪着吃人的绿光。
李厌离下意识一咯噔,额上瞬间爬满冷汗,一双手不知所措的耷拉在屁股下,双腿扭捏在一起,整个人抖抖索索。
李厌离顶着压力,嗯了一声:“我昨天没提前来,害崔姐你受骂了,对不起。”
崔玉凤瞥她一眼,停住动作:“我受不受骂,都没啥,只是,丫头。”
“平常看你挺聪明又能干的,怎么昨个就偏偏糊涂了。”
“好巧不巧撞枪口上了,如果昨个来的是李总,那没事,他人好,说你两句也就算了,但昨个是顾总,全公司都知道他心狠手辣,最见不得偷懒的家伙,你呀!”
崔玉凤叹口气,颇为无奈的摇摇头:“我想保你都保不了。”
李厌离头低的更低,下一步就要带着脖子埋进胸口,然后直接憋死得了。
“丫头,我就把话说到这里,剩下的你看着办吧。”
李厌离闻言,紧张的嘴巴打结:“崔姐,没其他法子了?”
“我将功补过行不行?”
崔玉凤伸出一根手指,摆了摆,语气不容置疑:“没法了。”
“丫头,不是我不想帮你,是真的跟顾建华说不通。”
“而且,这只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我开会也说了,公司要裁员。”
“你是管账单的你也清楚,现在公司的行情不景气,供大于求,财务已经红条了,再不整改,马上就要见底。”
“为了应对这次经济大萧条危机,所以才选择裁员,减少开支。”
崔玉凤顿了下又说:“实不相瞒,像我这样为公司干了十多年的老员工被裁都已是平常,何况像这你才干一年多的。”
“而且,我们像外提供的工位缩招到平时的五分之一,薪水好像也要跟业绩挂钩,不采用保底加抽成。”
李厌离沉默半晌,紧张的心情突然冷静,一双杏眼里的光蓦然暗淡,平静的如一潭死水,她抬眸凝视崔玉凤,发白的嘴唇微张:“崔姐,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我是必须被辞退的,而你找我来的原因是不是让我现在收拾东西走人。”
崔玉凤顿了顿,手里的核桃盘掉一颗,幸好被及时接住,接着她收起二郎腿,坐直了身子,光滑反光的核桃随手放在桌角。
“丫头,你很能干,又肯吃苦,所以我相信你能找到一家更好的公司。”
李厌离不吭气,眼睛盯着金丝楠木的办公桌出神。
崔玉凤看她一眼,又道:“放心,这个月的工资还是照常给,不会少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