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什和魏弘并不知道,二人之间的对话,早就被林德听得一清二楚。
“隔墙有耳”——对于寻常人来说,这只是一种修辞,他们的听力确实不足以应对这扇五厘米厚的铁门。
但经历了之前的大战,林德的“透视”又有所长进,覆盖范围一口气达到了半径二十米。如此再加上海螺小姐的解析,将门上的振动还原为声波就不再是什么难事,真的可以做到“隔墙有耳”。
“能意识到本小姐对你的重要性,本小姐甚是欣慰,真是孺子可教......”神奇海螺故作感慨道,“但说真的,咱能不能把这个名字改一改?”
“好好,有空再说有空再说......”林德随口应付着,“怎么样,看出什么门道没?”
林德听不见小钟的声音,但魏弘每次摇动小钟,他都能感应到一股极为隐秘晦涩的波动。
“百分之百是灵能通讯。”
这一次,海螺小姐的语气十分严肃。
“暂时无法解析信息流的具体内容,但形式上类似本地终端和云端服务器之间的关系。另外,从波动的属性来看,这个未知的‘云端服务器’,极有可能位于亚空间。”
“亚空间?”林德一愣,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对面是混沌四小贩?”
“哈!别逗了,咱们这可不兴灵能僵尸蹲黄金马桶的那一套,也不会有个粉色大棉花糖找你谈人间五十年的一锤子买卖,你上辈子真该少玩点游戏的。”
海螺小姐被林德逗得乐不可支,咯咯笑道。“我说的亚空间,是指......是指......该死,这部分的记忆也没了!总之,真正的宇宙就像个三明治,而亚空间就像这个三明治里的一层火腿,你就这么理解就行,准没错。”
“原来如此......”林德了然,又问:“那,能确定这个‘云端服务器’离咱们的大概距离吗?”
知道了距离,就能大致判断出这个魏弘的背后是哪一方势力。
但是海螺小姐摇摇头:“想法是挺好的,但亚空间并不真的像火腿和生菜那样,简单地叠加在主物质界上,而是存在非常复杂的映射关系,没法单纯用‘距离’来衡量。”
“林德?”
现实世界的呼声打断了二人的讨论。帕西瓦尔停下手推车,疑惑地回头望着他问道:“你还好吗?”
“哦哦,我没事我没事!”林德赶紧应付着,“这套新衣服有那么点紧,走起路来不太方便......嘿!现在好了,走吧。”
他装模作样地拽了拽胸口和裤裆的布料,然后三步并作两步赶上前,和帕西瓦尔一起推着小车,沿着走廊朝里走去。
穿过这条长长的走廊后,林德眼前豁然开朗——
——他看到了一座热火朝天的炼钢厂。
一踏入这地方,林德立刻就被扑面而来的声浪和热浪所包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独特的味道,那是各类矿石经过高温熔炼后散发出的气味,混合着重型机械运转的机油香,以及一点工人身上的汗臭。这味道绝不好闻,但在机械交响乐的伴奏下,却总是令人自然而然地联想起力量和热情,联想起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这座层高三十米,最大宽度超过两百米的巨大环形建筑被整个打通,触目所及几乎毫无阻隔,只在每隔大约五十米的距离上才能看见一根两人合抱的合金支柱。一条宽阔的传送带如一道大河那样贯穿整座炼钢厂,大河分出许多支流,将成百上千吨矿石源源不断地送入十二台巨型熔炉。这些熔炉有一半喷吐着炽烈的红光,每隔一小时就吐出一座钢锭堆成的小山。另一半熔炉则闪烁着各有不同的光芒,熔炼的速度也慢了许多,往往要十几个小时才能送出一小堆颜色各异的合金锭。
“这里是一区!主要负责负责原矿的分拣和精炼!”
炼钢厂噪声巨大,帕西瓦尔不得不拉高嗓门才能让林德听见。饶是如此,他的声音听上去依旧清冷悦耳,像一只嗓门巨大的夜莺在月光下婉转啼鸣。
“上来!”
帕西瓦尔一指不远处的一条绿色的传送带,示意林德和他一起站上去。
有了传送带,穿过这座足有两公里长的工厂就轻松了许多。从传送带下来后,二人弯弯绕绕地转过几处拐角,眼前出现了一条宽敞的甬道。甬道地面倾斜向下,看样子是穿过山体,直达地下深处。
炼钢厂的噪音依旧从身后紧追不舍,但声音低了许多,已足够让人正常交谈,不过另一个大嗓门又开始轰炸二人的耳膜。
“倒——倒——把轮打正!你打算把车屁股怼我头上吗!再倒——好,停!行了,可以对接了。”
甬道口旁边站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老头戴着安全帽,身上只穿了一件跨栏背心,正拿着对讲机,指挥甬道里的一辆钢铁巨兽与进料口对接。
林德一眼就看出,格拉汉姆一世正是用这种重型机车改装而成。
老头浑身汗津津的,看上去有些疲倦。他按动手里的控制器,进料口便缓缓向前移动,分毫不差地和机车尾部的货厢对接在一起。
“等我。”
帕西瓦尔从随身的挎包里取出一瓶淡蓝色的东西,走到老头身边,递给他道:“李叔,喝水。”
“啊?什么——哦,是小帕啊。”
老头正忙着指挥卸货,被帕西瓦尔拍了两下才发现他,赶紧接过水瓶,吨吨吨几大口就一饮而尽。
“嗝——”
老头打了个长长的嗝,心满意足地咂咂嘴道:“这营养液来得正是时候......哎呀,回头得让约什那小子给我加工资,我都八十岁了!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这么折腾......”
“今天值班的人呢?”帕西瓦尔递过去一块手帕,又问道。
“你这孩子是真懂事......”老头接过手帕抹了把汗,“井底下有条矿道渗水,值班的都下去帮忙了,就我这把老骨头自己在这——嘿!说曹操曹操就到,他们上来了。”
两人交谈的功夫,甬道旁边升上来一架货运电梯,从菱形的铁栅栏门里一窝蜂地挤出三十来个膀大腰圆的壮汉,个个灰头土脸,满身泥浆,一出电梯就纷纷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
“情况怎么样?人都上来了没?”老头赶紧迎上去,一边伸头探脑地数着人数,一边担忧地问道。
为首的壮汉抹了把脸,露出一个八颗大牙的笑容:“嗨!放心吧李叔,一个都没少!呼——真是好一顿折腾,那条岔道一时半会是不能用了,不过水还挺足的!我看可以拉条管子把水都抽到湖里去,正好这都快一个月没下雨了——”
“这事不用你们操心!赶紧都滚去洗个澡!一个两个都跟泥猴子似的,地不用你们扫就可劲造——小帕!你要和那个新来的去顶楼对吧?告诉伙房,今天多做点肉,再送两箱——嗯,三箱营养液过来!”
“知道了。”帕西瓦尔点点头,领着林德乘上另一架较小的电梯。
电梯速度不快,但胜在十分平稳。钢板焊成的轿厢向上驶去,一路上只听得见些许机械的嗡鸣声。
“那就是矿井了?”在电梯里,林德问道。
“对。”帕西瓦尔点点头,这年轻人总是惜字如金。
“那你们这的苦力可真够壮实的。”林德想起了约什先前开出的条件,随口开玩笑道。
“苦力?”
帕西瓦尔转过身,疑惑地看着林德,终于说了个长句——
“在铁锤帮,所有人都是家人,没有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