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何人!
梁爽挡在他们二人面前,拔出腰间白银小短剑。
他们并没有回答梁爽的话。
其中一人冷冷道,把那人交出来,这声音带有一点方言。
梁爽转动了眼珠,笑道,倘若我不给呢?
这些人来者不善,她知道自己这么一说,也绝非上策,只是想逼着对方先行出手,从而看出对方的武功基础和招式破绽。
两人过招,谁先动手,谁就输了。
可是那几人听后却丝毫不动,他们的脚有如立根在土地里一般,一招一式都未发出。
梁爽心想,这几个老江湖,从香味推断,他们早已从我身边路过,而我却丝毫未察觉,可见这几人身手非同一般。
那几人笑道,你们几人加起来也不是我们的对手,如果不想白白送死,就快点交出来!
说罢,那人右手一挥,背后的一把青铜剑,如同紫色蛟龙飞出,在他的指挥下,直接向何清清刺去!
“嗙!”的一声!
青铜剑被震了回去,梁爽手中的短剑也被震得手臂麻木。
好内力!那人收回了剑说道。
另一红衣人也笑道,看来你的本事也不行了,连一个黄毛小丫头,都能轻松接过你的剑,只怕你也是有负当年的盛名。
那人笑道,长江后浪推前浪,这有什么稀奇。
另一人道,取她性命,这有何难?
说罢,他从红色长袍下拿出几枚银镖,迅速向外掷去,迅如闪电。
又是一阵“嗙嗙嗙”的声音,梁爽换手持起了短剑,一阵飞旋,如落英般,将那些飞镖都击落在地。
这时,他们四人眼神都闪过一丝笑意。
那人又持起青铜剑,飞步上前,将青铜剑向梁爽刺去。
梁爽此时才明白,他们在原地不动,仅用武器袭击,只是想试试自己的武功底子。
而且在一般情况下,去试探一个人的武学根基,根本不必施展自己的全部本领。
所以方才他们所使出的内力,可能只有三成。
梁爽后悔自身历练太浅,平时没有好好学习自家武学。
面对飞剑,梁爽自知无法接挡,便使出“婉若游龙”,从那人腋下溜走,并同时使出“回首摘星”,借力打力,将那人手臂一推,那人竟连人带剑,一齐刺向了旁边的枫树上去了。
妙!红衣人的同伴似乎并不关心队友的死活。相反,他们开始梁爽渐生好感,心里笑道,这么年轻就有这么好的武学根基,实在是后生可畏。
另一人收回青铜剑,慢慢退了回来,道,没想到你竟然不正面接这一剑。
梁爽说道,你第一次刺剑,故意收敛了内力,让我低估你的剑力,然后第二次却全力刺来,我若接了,只怕我的短剑已被你刺穿,性命不保。
那人笑道,分析得不简单。
另一人笑道,可惜啊!恐怕没有日后了。
他手中的铁链已如游蛇般,风驰电掣,向梁爽缠绕而去。
梁爽屏住呼吸,不敢大意,但是她心里却暗暗庆幸,道,好在二爹爹教过如何破解这些武学招数,对付链式武器,一定不能同向制敌,而是要反向追击,寻得铁链的根处,也就是发力的地方,那才是链式武器最柔弱的地方,也是它们的弱点所在。
只见梁爽在空中翻跃而来,按照“之”字移动,几步功夫,便将铁链的根处踩于脚底,就在那人诧异之时,梁爽已一掌将其击中,那人只得扔下铁链向后退去。
其他红衣人笑道,我们以多欺少已是惭愧,但想不到这小娃娃竟这么能耐。
那人说道,小姑娘,我们也不想与你交手。
梁爽向后退去,把铁链收到自己手中,说道,那你们就离开此处,不要耽误我们时间。
那红衣人笑道,你是一棵好苗子,我们只是不忍心痛下杀手。但是你身后二人,就另当别论了。
梁爽看了一眼何清清和昏迷在她怀里的蓑衣男子说道,你休想!
那红衣人道,方才路上,我们见你骑马下山,想必你和他们,并非同伙。
梁爽说道,那又如何?
红衣人道,那人偷了我们的东西,只要他跟我们走一趟,就没有性命之危,如果不交给我们,他也活不过一个时辰。
梁爽道,只要你们不为难我们,他自然也不会有性命危险。
最后一个红衣人突然说话了,你们为何要与这黄毛丫头如此多言,简单粗暴,夺过那人根本不在话下。
他纵身一跃,竟似一只飞鹰般,一把夺去梁爽手中的铁链,扔还给了方才那红衣人。
梁爽躲闪不及,踉跄后退了几步。
那人接过铁链,“哼”声一笑,甚是轻蔑。
红衣人继续腾空跃起,他的手中无任何武器,只是凭空一掌,从天而降。
梁爽见这掌力来势汹汹,只能先行躲开,又使出“婉若游龙”,欲从他掌下逃开,再故技重施。
可这次,红衣人掌力突然止住,在半空中以掌化勾,迅速卡住梁爽的凤府处,梁爽顿时动弹不得,那人手臂一转,便将梁爽空中翻转了过来,重重摔在地上。
梁爽突然明白,他们方才都未认真出招,若是动起真格,只怕自己难逃三招。
只见这红衣人直接用掌,劈向梁爽的神堂,若是被这一掌击中,梁爽的小命已丢一半。
慢!
这时,从枫林处飞跃来另一个红衣人。
梁爽闻到空气中弥漫着一缕清香,逐渐清晰,这香味正是从此人身上散发出来,如幽兰般淡雅。
只见他手指一挥,便将那红衣人的掌力打散,那人连连后退。
他扶起梁爽,说道,还是让我来过几招吧。
他的右手如柳枝般柔软缠过梁爽的手臂,突然间又如磐石般坚硬起来,将梁爽震了开来。
梁爽半蹲于地上,心思,这种阴阳变幻的功夫,似乎……。
梁爽心里闪过一丝惊恐,莫不会是……
她立马镇定下来,心里念叨,我来试探一下。
这次梁爽没有用短剑,和那红衣人赤手空拳相搏了起来。
只见梁爽一招一式,也变得极其奇妙了起来,明明是一掌击出的力道,却是为了第二掌的出击作铺垫,没想到第二招已变幻成拳,更是趁其不备,攻其死穴。
梁爽用拇指点住那人右臂的同时,那人也用拇指将梁爽的右臂处按住。
梁爽心里一惊,俯身出招,用食指封住那人的脚步,一连串地在那人的左腿处迅速点了三下。
与此同时,那人也同样在梁爽的后腿处点了三下。
梁爽心思,这人的招式,果然和我梁家一模一样。
那人游丝一笑,似已看出梁爽心里所想。
而在这时,梁爽已用拇指点下那人的天府和曲池处。
与其说是梁爽伺机而动,倒不如说是那人故意伸出右手,露出破绽,让梁爽尽情展示出自己的本门武功。
他见梁爽点了他两处穴道,心中暗暗笑起,这小丫头武学修为不差,只不过指力不足,还好我关闭方才的穴位,不然以她的指法,我筋脉虽不会断,但也势必会被她切住。
红衣人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他也同样化掌为指,但是他出手极快,一指按下,便已将梁爽的右臂,从曲池按到偏历,最后按到合谷,这招“一指三穴”,把梁家看门功夫的精髓,表现的淋漓尽致。
所谓“一指三穴”,就是在一瞬间,通过一指点穴,同时将其他两处的穴位也一并按住。
梁爽冷汗直冒,心中更加确定了方才的猜测,想不到在这里,竟会遇到阴阳并继、至刚至柔的梁家武学——“太岁指法”。
“太岁指”创于梁朝梁太公时期,当年梁太公便是用“太岁指”一指破千军,辅佐君王,平定天下。不过这是梁家的独门武功,怎会被这红衣人习得?
梁爽想到,当年二爹爹曾说,“太岁指”的武功秘籍在前朝时期辗转流落于江湖,失踪过一段时间,可能已被外人所学。如若遇到偷学武功之人,让她避战快逃,回来告诉二爹爹,二爹爹会亲自前来处理。
这“太岁指”是天下指法中的上乘武功,与“定风指”、“仙人指”并排近百年武林三大上乘指法。
只可惜,其它两大指法早已失传,江湖上已难寻踪迹。红衣人方才所使的“一指三穴”正是“太岁指”中的一式,它至阴至柔,能一时摸住多处穴位,它又至刚至阳,一旦按下,刚劲之力同时抵达三处,经脉尽断。
好在这人对梁爽并没有杀意。
“哎呀!”一声,梁爽倒坐于地上。
梁爽只是右手虚脱麻木,并无大碍。
红衣人慢慢走上前来,笑着问道,梁武侯是你什么人?
这人说的,正是梁爽的二爹爹,也就是金陵国中敕造梁国府的二老爷。
梁爽没有说话,用左手扶住受伤的右臂。
那人道,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是梁国府的人。
那人故意避开武功渊源不提,继续说道,你胸前的紫龙盘云玉,可是梁武侯的江湖牌令,任何江湖人,见到这块牌令,都会礼让三分,你若不是梁国府的人,这块玉怎么会挂在你胸前?难不成是你偷的么?
梁爽看着胸前的紫龙盘云玉,那紫色的龙在云海上翻腾,犹如叱咤风云的霸主,在那里咆哮。
那人黠笑道,让我来猜猜,你和梁武侯是什么关系?梁武侯无儿无女,这个江湖上人尽皆知,他又把唯一的江湖牌令交给你?难不成你和梁武侯有……
说罢,那人都笑了起来。
梁爽捡起地上的石头向他用力砸去,却被那人轻轻一指弹成尘埃。
那人故意激怒梁爽道,你生气啦?难不成被我猜中了不成?
梁爽气得双脸通红,放你的屁!你少污蔑我二爹爹!
说罢,她又捡起石头向其砸去,你这个满嘴污秽之言的东西!本姑娘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
那人继续笑道,原来你是梁文公的女儿。
她勉强站起来,说道,我叫梁爽!爽快的爽!
其实在看到她胸前的紫龙盘云玉时,这些人便已知晓她是梁国府的人,所以都不敢贸然出招。
怪不得方才那三人未动真格,只是和梁爽磨嘴皮子,原是忌惮梁府力量。
方才将梁爽打翻在地,差点夺其性命的红衣人,听到她自报家门后,更是瑟瑟发抖,连连后退,只怪自己眼拙。
杀了这黄毛丫头事小,得罪了梁国府那可是事大。
梁国府相当于半个朝廷,梁武侯无儿无女,更是将梁爽视为己出,要是杀了梁文公的宝贝女儿、梁武侯的掌上明珠,那就是和梁家结下了梁子,那也就是在和朝廷在作对,到时候,梁家二老不把整个江湖给你翻个底朝天怎会罢休?诛你九族都不为过,到时候连天皇老子都阻挡不了。
那红衣人道,爽快!
那人继续道,他们也许会怕你,但是我却偏偏不怕你。
那人说道,你偷偷跑出来梁府,可知梁武侯已在整个江湖上发了通令,你走不了几步,就会有江湖之人把你送回去。
梁爽大惊,想不到自己亲生爹妈不疼,反倒是让二爹爹操碎了心。
他恶狠狠地看着梁爽,我不怕你,但是也不会杀你,那人你还是交出来为好。
梁爽拿起白银小短剑,大声道,不给!
那红衣人笑道,梁家的儿女,倒有几分侠义!
说罢,他迅速施展了“一指三穴”,点在梁爽刚才受伤的手臂上,顿时麻木感散去。
那人已是死人,我们走!
这句话自然是对另外四个红衣人说的。
不时,他们五人一跃而起,轻点几步,便消失在绯红的枫叶林中,寻找不得,只留下一缕清香,如幽兰般淡雅。
说来蹊跷,这些红衣人竟不再和梁爽动手。
这些红衣人是什么来历,蒙着脸,不以真容示人,必是有所蹊跷。
不过,梁爽已没有时间再去分析那些红衣人,因为眼前的蓑衣男子,已生命垂危。
梁爽走上前,一起扶住蓑衣男子,那男子突然口吐鲜血,缓缓苏醒了过来。
何清清脸色变得憔悴,她扶住男子的胸口,轻轻帮他抚平胸口的气息。
那男子睁开了眼,看着何清清,深情款款。
这时,梁爽才看清这个男子的相貌。
惨白的脸上,因受伤而显得无力,细叶双眉下闪着深邃的眼睛。
他喃喃呼唤着,清清,清清……
血水混着孱弱的声音一并从口中流出。
何清清一手为他抚平胸口,另一只手紧紧地握住他的手,别说话了,我们这就下山去疗伤。
那人停止了呼唤,眼眸转向梁爽,一丝惆怅,一丝感激。
你是被何人所伤?梁爽问道,只要知道是被何种武功所伤,那么医治起来就不再困难。
那个红衣人……他艰难说道,武功好厉害……
那个红衣人?梁爽听到后,心里闪过一个念头,难不成真的是被太岁指所伤?
方才与那红衣人搏斗时,他使用的武功确实是太岁指法,这并不假。可是为这位大哥诊脉断伤时,却未见他身上有太岁指的指痕,真的是被太岁指所伤吗?
我坚持不住了……说罢,他呼吸急促,口中的鲜血喷涌而出。
梁爽见状,又急忙点住他的玉堂和天突二处,可是这次的效果却大不如前。
梁爽在点穴的时候,像是被蛇咬一般,急忙把手收回,她在这男子身上竟丝毫未感觉到脉络的搏动。
这究竟是何门武功?竟将这人筋脉打的稀碎。
梁爽心生惶恐,她又在这人身上寻找一番,似乎想找寻得一些蛛丝马迹,但却未果。
没有太岁指的指印,可是,除了太岁指,天下,又有何种武功能将人打伤成如此?
天下之大,武林豪杰辈出。
梁爽第一次行走江湖,自然有她不知道的事情。
没有哪个时刻像她现在一般,迫切地希望自己的二爹爹能够在场。
如果二爹爹在场,一定能知道伤他的是何种武功,也一定能找到救他的办法,更能将这些红衣人一网打尽。
可是,即使是梁武侯现在在场,也未必能全然断定这伤势,因为这江湖,每天都在风云变幻。
梁爽问道,他们为什么要杀你?
那人咬着嘴唇,竭力说道,金陵快刀出现了……小心……
金陵快刀!
这四个字一经说出,如同晴天霹雳般,震得梁爽脑袋嗡嗡作响。
梁爽虽是江湖后生,但其出生于金陵梁府,对江湖和朝野上的事自小便耳濡目染。“金陵快刀”的事,她是听说过的,而且从某种程度上说,“金陵快刀”与他们梁家也算是颇有渊源。
梁爽的爹爹是朝廷的一品侯爷梁文公,而他的二爹爹又是朝廷大臣梁武侯。一个辅以文政,一个率兵出征。“文公”“武侯”这都是当今圣上的封赏,连他们的“敕造梁国府”匾额,也是圣上亲手书写封赐。这全是当年平定“金陵快刀之乱”的功果。
那“金陵快刀”究竟是什么刀?
梁爽只知,这“金陵快刀”是一把不祥之刀。
现如今,那把“金陵快刀”被金汁浇铸,封于鸡鸣寺玲珑塔内。不可能有人潜入塔下,更不可能有人能将其从金石中取出。
梁爽大惑,怎知今日,眼前这位大哥竟在垂危之际,提及“快刀”之事。
难不成“金陵快刀”真的重出江湖了?
那男子继续用尽力气,说道,我……亲眼所见……
他继续说道,有人说……此刀能助人实现江湖梦……所以……
他将眼眸转向了何清清,似乎每一眼都不想与她再分开。
何清清咬着嘴唇,说道,别再说话了!
那人免为其难地摇摇头说道,我的江湖梦……就是带你……一起,享人间繁……
何清清哭了出来,已无力气,只有呜呜低声。
他吐着血,始终还是没能将后面的话说出来。
因为他再也说不出任何的话。
何清清已哭的无力喘息,那男子是永远也不会再呼唤她。
梁爽第一次觉得秋天的分离,竟是那么地伤骨销魂。
这江湖上不再有这个男子的名字,也许从一开始,这个江湖就不曾打算记下他的名字。
他只是一个平凡之人。
就因为他见到“金陵快刀”,知道“快刀”的一些秘密,而且那些秘密是真是假还有待商榷,就被人追杀灭口。
他知道什么,已不再重要。
他的今生已经完结,那些秘密不能让他的生命重新来过。
秘密就是秘密,就让这些秘密,随着这沉睡的人,永远地秘密下去。
至少,那些想得到这个秘密的人,还是会偶尔因这个秘密而想起这个人来,这个江湖也会在刀光剑影中,闪烁着几次他的名字,哪怕卑微如尘埃。
秋风吹起地上的叶子,悄悄生起了肃杀的寒意。
只有在离别的秋天,人们才会感受到秋之寒意已吹进了骨髓。
那种萧条与衰败的惆怅,无端缠绕在心头,压抑而又难以散去。
那名男子死的时候,筋脉尽断,整个人已是血尽人枯,宛如一具空空的皮囊。
他的鲜血流到地面,将地上的枫叶染得深红深红,简直红的耀眼、红的可怕。
梁爽第一次觉得漫山红遍,竟是这么地血淋淋的残忍。
也许,这就是江湖的本来颜色。
何清清抱着那名男子的尸体,沙哑地哭喊着,你说过枫叶最红的时候就会回来……就会回来……
是啊,梁爽如鲠在喉,胸口有如巨石压着一般,她不知能说些什么。
她抬头望着随风飞舞的枫叶,那些带着血液的枫叶飞舞得似乎更加妖艳。
他说在枫叶最红的时候就会回来。
只有血染的枫叶,才是最红的。
就在这血红的枫叶纷飞之时,他也如约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