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孝悌这话匣子一起,便一股脑的将昨夜发生的事情,有声有色的全说给了正打坐调息的萧云牛听。
原来,昨夜冯吉祥和萧云牛分开寻找蓝孝悌和那两个叫花子,那时夜色正深,在密林之中便是月光也不过透下斑斑几点,怎能看得清人影,可冯吉祥却有着一种常人没有的异能,便是长着一对如灵猫一般的耳朵,虽看不到人,却是听得清林中人行发出的稀稀疏疏的响动,顺着这响动一路追踪,真就找到蓝孝悌和掳走她的那两个乞丐。
这两个乞丐挟着蓝孝悌上了停在江边的一只小船,便要划船行至对岸,躲避解立武等人的追杀,可还未等其开船,冯吉祥已是一剑刺向那叫小六子的年轻乞丐。
这冯吉祥剑快,又是在黑夜中偷袭,便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怕也难逃这一剑,可却没想到那正解船绳的年轻乞丐小六子竟只微微一晃身子,便如不倒翁一般躲开了冯吉祥背后刺来的这一剑,而那‘不倒翁’的身子避剑之后急速回弹,将冯吉祥一下子撞入水中,用得乃是达摩神拳贴身靠摔的技法。
这冯吉祥出手快、耳朵灵,可在水中却连个旱鸭子都不如,这江边水深才半人多高,就算不会游水,只要站直身子,也淹不过脖颈,可却险些把那在水中胡乱扑腾的冯吉祥溺死,得亏那年轻乞丐小六子伸出船桨,让冯吉祥抓了拽上船来,才算救得他性命。
这下可好,冯吉祥和蓝孝悌便都被制在了船中,可那两个乞丐却没有难为冯蓝二人,竟还将他们的佩剑还了回来。
冯蓝二人心中奇怪,自然开口相问,那一直半仰着身子坐在船头的瘸腿乞丐毛一脚,便是就着船上吃食,一口酒一句话,将此间过往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讲与了这两个华山少年。
话说二十年前,那时的毛一脚还是个二十出头的健硕汉子,因是正月初一生人,本名便叫毛一一,也叫毛重一,熟人为叫得方便,平日里都叫他毛一,就这样叫得久了,便连他自己都认为自己的名字叫毛一。
这毛一的父母都是江边的渔民,战乱年间,流贼抢船杀人,将毛一的父母杀死在了渔船上,待这伙流贼发现船篷里不到五岁的毛一时,正要将这孩子灭口,幸得丐帮执法长老往生达摩梁念宗路过江边,见此情形,出手相救,灭了那伙流贼,救下了幼童毛一。
这毛一没了父母,孤苦一个孩童自然也就成了丐帮中的一员,自小拜了丐帮执法长老往生达摩梁念宗为师,学了一身功夫,尤其是那连环腿法,在丐帮也算小有名气,都说‘宁挨别人十拳捶,不挨毛丐一脚踢’,便就得了个毛一脚的雅号,在丐帮带头做了几票劫富济贫、除暴安良的大事,颇得人心,很快就当上了这丐帮江南分舵的舵主。
就在毛一脚当上舵主的那一年,虽然江面上没闹什么大的天灾,可却是人祸不断,不知何故,接二连三的一些渔船货船无缘无故的发生沉江惨案,死伤无数。
也不知是哪传出来的风声,说这些人祸都是江龙王在作怪,若不赶紧献祭童男童女去江底服侍这江龙王,惹恼了龙王,怕又要闹出十年前那样的天灾,洪水滔滔之下,不知又要有多少江民流离失所、家破人亡了。
十年前,郭解两家出儿出女,作为童男童女献给了那江龙王,才退了洪水,保了这江面十年太平。谁成想十年后,这江龙王又来作乱,江民们日子过得苦,哪还经得起那洪水的折腾,便随着木道人一起涌进郭解两家,求两家献子以熄江龙王的怒火,再保这两岸江民十年平安。
郭解两家拗不过大家之意,推脱不开,只得应承了下来。海沙帮、巢湖帮、海龙帮、太湖帮等一众靠江吃饭的帮派,以及在这江浙一带的大户人家、过往商客,自是都备一份厚重的大礼给这郭解两家,普通江民们也都是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对郭解两家均是感恩戴德。
毛一脚自也是听过郭解两家献子退洪的故事,对郭大寿和解立武甚是尊敬,听说二人在一众江民的苦苦哀求下又要献子祭江,正赶造那祭江用的大福船,便带着一众江南分舵的丐帮弟子前来帮忙,也愿出些力气,以表丐帮对郭解两家的敬仰之情。
可在大福船修好后不久,江边的一个临时搭建的窝棚里发生了一件惨案,一个姓杨的造船船工和他的老婆被人杀死在这窝棚里,他们带着的一对五岁大的龙凤胎也不知去向,便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这姓杨的船工也是穷苦人出身,和前来帮忙造船的毛一脚等丐帮弟子每日是一起上工,一起吃饭,一起喝酒,一起睡在江边搭建的大小不一的窝棚里,早已成了熟人。
毛一脚自也认识这姓杨的船工膝下的一儿一女,两个五岁大的孩子都是六月初六生人,男的叫‘六小’,女的叫‘六妮’,没少带这两个娃娃一起玩耍。
见自己的朋友杨氏夫妇惨死在窝棚里,毛一脚又怎能袖手旁观,便发动丐帮弟子探查杀人的凶手,顺带寻找那两个娃娃的下落,可找了十天半月,竟是一点有用的消息都没有。
毛一脚心知那两个娃娃恐怕也是凶多吉少,这江边的穷苦江民,白天是渔民、是船夫,晚上就可能变成杀人越货的贼,怕杨氏夫妇就是死在这江边劫掠的流贼手中,那两个娃娃怕也早已被贼人扔进江中灭了口,此等穷苦之人死了便是死了,官府是不会过问的,他丐帮也是无能为力,毛一脚便在江边给这杨氏夫妇堆了个土坟,一场朋友算是送了他们最后一程,也就不再关心此事了。
眼见离祭江龙王的日子还有三天,郭大寿和解立武在解家大摆宴席,一是答谢那些出钱出力的各门各派的门主以及大户士绅,二是广为结交江湖中的朋友,以壮他郭解两家声势。这丐帮江南分舵的舵主毛一脚自然也在受邀之列。
毛一脚十分敬重郭大寿和解立武的为人,在宴席上是恭敬有加,连连敬酒,喝得是酣畅淋漓,江湖中人嗜酒如命,竟是喝到了深夜还未散席,这毛一脚席间出恭小解,晕晕乎乎间,竟是忘记了回去的路,东倒西歪的摸到了解家的后院。
突然,这毛一脚听得院内传来孩童啼哭之声,初时还以为误闯了解家内宅,怕惊扰了人家女眷,扭头便要退出,可刚退至院门口,就觉不对,这孩童啼哭之声如此熟悉,且是一男一女,分明就是那杨氏船工一对儿女的声音。
毛一脚心中一个激灵,酒已醒了大半,心中暗道:既然来了,就查他的清楚,若是误会,自己认错便是,可若真是那杨氏船工的孩子……
想着想着,毛一脚竟是不寒而栗的打了两个哆嗦,不敢再想下去,只是朝着那哭声摸了过去。
可毛一脚刚刚摸到屋边,正待推门之时,突然,有一人从他身后不远处喊道:“毛舵主!怎么跑到这里来啦!郭大爷和解二爷还等着你回去接着喝酒呢!”
毛一脚被这一嗓子吓得手一哆嗦,终究是没推开那扇门,转头看去,见是解家的铁脚师爷正站在自己的身后,赶紧装作醉酒的样子,回道:“这不是铁脚师爷,你们解家怎么跟迷宫似的,我出来不过方便了一下,这一回头就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铁脚师爷赶紧跑过来,一把拉住毛一脚的手腕,笑着说道:“毛舵主怕是吃不住酒,要溜号吧!这不,解二爷让我出来找你,必须拉你回去,再喝他三十大碗!”
毛一脚故作醉意,不高兴的回道:“铁脚师爷怎么瞧不起人!我这个叫花子只要有酒喝,便是赶我也赶不走的!倒是怕你解家酒窖没有那么多好酒,不够今天晚上我这个叫花子喝啊!”
铁脚师爷哈哈一乐,拉着毛一脚就往院外走,边走边说:“毛舵主海量,铁脚今天算是见识啦!毛舵主大可放心,我解家酒窖里的酒,便是请今天聚在一起的各位英雄喝上个三天三夜,也喝不完的!”
毛一脚跟着哈哈一乐,便也只得随着铁脚师爷回去,口中念叨着:“好!走!回去接着喝!”
可就在此刻,那屋中突然传出一个男孩的声音,只听得这个孩子带着些许哭腔喊道:“毛叔叔!救救俺和妹妹!求求你,救俺们出去吧!呜呜呜呜……”
毛一脚听得真切,这分明就是那杨氏船工的儿子‘六小’的声音,这‘六小’唤自己毛叔叔,显然是也听出了自己的声音,再不可能弄错,便反拉住那铁脚师爷的手臂,问道:“怎么解家还有认得我这叫花子的熟人,便要看看这屋里说话的,是哪家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