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岑这一觉睡得很沉很沉,沉到她感觉自己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曾经和妈妈相依为命的小家,又在那个狭小的空间里看书、洗菜、做饭,像城市里的每一个年轻人一样,为加班烦恼,为生计烦恼。虽然房子不是自己的,但是她们俩像对待自己的家一样,对待每一个角落,让那个地方充满温馨的气氛。房间书桌前的小窗一到早上,光线很好。
白岑伸了伸懒腰,眼睛里有一道阳光透过睫毛照进来,她以为自己还睡在租住的小房子里,在半梦半醒间呢喃道:“妈,窗帘拉上吧,太亮了,我还想睡……”话还没说完,梦境的虚幻感一下子就从她脑海里消失了。她摸了摸身下,是施十两和林姑姑帮她垒起来的干草垫子,在下面就是粗粝裂缝的石板。她摇摇头,试图让自己的脑袋更清醒些。
缓缓睁开眼,奇怪,现在日上三竿,施十两居然没有来打扰她的懒觉。她自己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缓缓起身,环顾四周,林姑姑和施十两都不在。这破庙里的其他乞丐也都已经出去游荡,其实这些人更像是自我流放者。白岑想,施十两这个时间可能已经帮林姑姑烧火、做饭,或者跑到街坊间干点零活。还是先去找林姑姑吧。
有人的地方总会有烟火、有灶台,哪怕是乞丐们也会有自己的一套生存方式。而这座关公庙寄生者们的烟火气,就聚集在后屋堂前那块荒废的空地上。那里有一个用泥土垒起来的土灶,这是他们的公用灶台,并无人管辖。如果有人想用,就去后山、去城外一些山野捡一点柴火,升起一把火,烧一壶水、一锅粥,让这个寒气葳蕤的天增添一点暖意。
现在,土灶那边远远有几个人或站或坐,正在分食些简单口粮。白岑走过去,前前后后,四处都看了,却并没有发现施十两和林姑姑的踪影。“怎么回事?哪怕十两自己出去了,姑姑也应该在啊”白岑想到姑姑平日里也会帮着周围街坊去打打短工,洗洗衣服,难道是跟着十两去帮忙了。如果是这样,那也没有办法,只得找了个地方坐下。
是该有个去处了,白岑想到自己已经在这地方半个月了,除了能帮施十两一起去采些也果子,帮林姑姑洗洗衣服,再无一点相助,平时一日零两三餐的,这不就是一个蹭吃蹭喝嘛,,实在说不过去。“算了,还是回庙里,去姑姑那里拿点吃的吧。”白岑想,看来以后还得自己稍微积攒些粮食。不过,如果去了玄门,就也没这个问题了。
白岑回到屋子里却惊讶的发现,林姑姑和施十两的炕上草垫子边上空空如也,往常的墙角放的林姑姑的木拐杖也不见了,那个原来常被是施十两拿来当靠垫的棉布大包袱也不见了,林姑姑常用的破灯笼也不见了,就连前几日施十两从街上捡来的半截蜡烛也不见了。这破庙里都是老弱病残,抬头不见低头见,更何况那些都是不值钱的随身之物,根本不可能有人偷!那个原来略有些生活气息的小屋子里,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两张粗糙的草垫子。
刚醒来的时候,白岑竟没有留意到这种奇怪的空旷。现在复又看到,一时失神。
“唉——唉!”白岑只听得屋外墙根的地方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似乎是在叫她。朝着声音的方向慢慢走去,白岑看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乞丐蹲在墙角吸溜一碗薄粥,那碗周沿都是裂口,粥从这些裂口中不断渗出。为了不让粥落到地上,那乞丐喝得飞快,连喝带舔。他抬头看了一眼白岑,向她快速地招了招手。白岑犹疑着上前。在这碗粥快要见底的时候,他突然回身从旁边递给白岑一个深蓝色的小包袱,说:“小白吧,十两娘俩给你留了点东西。”
“什么意思?他们——”白岑刚想问,那白发老乞丐道:“走了!”那老乞丐告诉白岑,施十两和林姑姑天还没有亮,就悄悄走了,谁也没告诉,就只托这老乞丐留了点东西。白岑接过那棉布包袱,就是往常林姑姑给他们做了采果子用的棉布袋子。而现在那里面没有果子,只有两块干囊和一个碗。白岑拿出那碗,是一个白瓷小碗,虽然碗身也有了裂缝,但口沿还是好的。这碗白岑在林姑姑的东西里看到过,想必是她珍藏的了,如今竟给了她。
“什么?!十两和姑姑……走了……”白岑默默地在心里问:“为什么?就算走,也用不着一声招呼也不打就走吧。”自从穿越以来,白岑就一直跟在施十两的后面,林姑姑也对她关爱有加,乞丐们还说,林姑姑又收养了一个小姑娘,她也拿姑姑当亲人看了……白岑与他们早生出了一种在寒冷中相互取暖、“同时天涯沦落人”的感情。但是现在他们居然一声不吭、悄悄走了,扔下了她,白岑心里好难受。
白岑呆呆地拎着棉布袋子,回到屋里,在那把唯一的凳子上坐下。那两个干囊又大又圆,也用块棉布紧紧包着,面粉香气淡淡地透出来。这上好的干馍,恐怕是十两花了好几个铜板买的。“他们一定有什么事情,着急走了,没办法带我,但是给我留了口粮,”白岑想,“十两,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呢?”
她就着白水,一口一口开始吃馕,只吃了三分之一她就饱了。白岑实在想不明白施十两和林姑姑为什么会突然离开。施十两是曾经说过,他们俩居无定所,四处漂泊,但是在这破庙里他们已经落脚了一两年了,况且这里山野物产丰富,周围街坊小店尽皆心善,常有施舍。天子脚下,还经常有富家大户的赈济。去哪里生活,都比不过这儿啊。
“不…不…也许他们并没有离开这京城,只是不在庙里呆了,如果他们只是换个地方,后山还是要去的吧?我去后山找找吧。”白岑就着破庙后头的破井胡乱洗了把脸,就朝后山走去。
经过昨天晚上山里野兽那一出,白岑进山还真有些害怕起来。白岑紧一紧那件紫色羽绒服,给自己鼓了鼓气,继续向前走去。她的手伸进外套口袋里,摸到一把细长、冰冷坚硬的东西。刀!是昨天施十两给她的那柄小刀,现在竟然还在她口袋里。白岑记得自己昨晚已经把刀还给是十两了,怎么会在这里?“难道……他把小刀也留给我了?!”她看着自己手上这把黑色木柄小刀愣愣出神,轻声道,“他们真的……走了!”
“十两——施十两!”她用尽全力,朝山谷中放声大喊,“姑姑——姑姑——你们在哪里啊?”空谷回音,四周的树木在声浪中仿佛颤抖了几下,白岑从来没有觉得这山像现在这般空旷、寂寞。她想停下自己的脚步,但是她的脚好像已经脱离了自己控制,依旧不停地往前走去。
到了夜里,她独自一人坐在破庙前的台阶上,抬头看天。月色朦胧,如烟似水,月亮周围云雾遮绕,一时看不清那月亮的阴晴圆缺,只有一缕寒光冷冷映照在夜空中。白岑心里深深叹了口气,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这难道就是“命”,人家说道不同不相为谋,她和施十两难道是命不同。那她现在应该遵循这个“命数”吗?既然如此,就希望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命运能够好一点、顺一点吧。想着想着,她不自觉双手合十,闭目祈祷起来。
“小白师妹,你要的好处,是不是这个?”一个声音从身侧传来。白岑张开眼睛,只见宸远就坐在白岑身侧看着她,手上还拿着一叠纸张,哦不,是一叠银票!!白岑此刻突然反应过来,她与玄门的三日之约已到,怪不得宸远来了。
只见宸远把一叠银票放在白岑手中道:“我猜你上次问好处,就是这银子吧。没事,师父不一定有钱,但是师兄有!这五百两,算师兄见面礼,拿去给你那个小乞丐朋友吧。”白岑接过来一看,整整五百两!这是施十两哪怕在梦中都不敢肖想的财富,就是在宸远手中轻飘飘的这几张纸。白岑从宸远手中接过那几张银票,眼泪一下子决堤而出,吧嗒吧嗒地落在银票上。“唉,怎么哭了,银票花印子坏了可不好兑换!”宸远一把夺过那叠银票,用袖子将上面的眼泪掸掉。
白岑的眼泪一行接着一行,在脸上形成条条竖杠杠。宸远叹了口气,又把自己的衣袖伸到白岑眼前,说,“我可不嫌你脏哈,擦吧。”白岑正无处宣泄,像一个真的十岁的小孩那样,就揪着宸远的衣袖继续大哭起来。
半晌,白岑才止了哭声,宸远的衣袖上都是她的眼泪鼻涕。宸远见她终于不哭了,站起身来,掸了掸衣服,笑了笑道:“重新介绍一下,我,姓宸名远,是师父的关门弟子,不,第二关门弟子,师门中排行第三,你三师兄。”她一下子站起来道:“你师父才这么几个弟子啊?”“不是我师父,是咱们师父!”“哦,咱们师父……”宸远一边来回踱步一边说:“咱们师父徒弟可多着呢,不过,大都是挂名的,被师父当真归为师门的,没几个。你现在是老幺,小师妹。算你关门弟子吧。”
“走吧,师父该等急了”宸远拉起白岑就走。
“这么晚了,去哪儿?”白岑道。
“去玄门啊!”
去吧,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