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晴朗的早晨。
沐浴在乡土的气息里。
陈望草草地喝了点稀饭打发了早餐。
骑上他的二八大杠,赶赴在上班的路上。
这条乡道宽约三米五,是昌河乡连接县城的主干道,主要作用就是走马车。
路是名副其实的“水泥洋灰路”,下雨天积水泥泞、天晴天就扬起灰尘。
骑行在坎坷崎岖的路上,陈望心情愉快飞扬。
昨天狠狠地对李淑珍和陈二平两弟兄出了口恶气,睡梦中他都感觉舒爽。
五公里的上班路,陈望是春风得意马蹄疾,脚下生风,单车蹬得飞快。
不到七点半,他就早早的到了酒厂。
锁好单车,陈望吹着口哨向办公室走去。
遇见熟悉不熟悉的,他都微笑着给对方点头招呼。
刚走进办公室,就看见一脸惶急的办公室主任张文英。
这是一个热心的老大姐,没什么文化,待人非常好,做事事无巨细。
陈望入职半年多来,时常得到她的照顾。
“刚刚接到电话,今天董县长要来厂里调研,然后还要开个专题会。陈望你来得正好,去布置一下会议室。”
张文英风风火火地安排着工作。
陈望应了一声,转身就准备去会议室布。
这时,张文英再次叫住了他,摇头道。
“还是你跟厂长去陪领导调研吧,你有文化,能记下重点;会议室我和沈煜去布置就行。”
“我这身份,不合适吧。”陈望一脸为难地看着张文英。
“有啥不合适的?你是正牌的中专生,厂里面本就决定,要提拔你做办公室副主任,只等你入职满一年,过了实习期就宣布。”
张文英说完,带着办公室另一个大姐离开了。
临走还不忘叮嘱他赶紧去大门口和厂领导汇合,一起迎接董县长。
上一世的自己,不上进,有很多机会,都没好好把握。
想想当初的中专同学,很多在新世纪之后都走上了仕途巅峰。
自己有着重点中专生的文凭,在九十年代初含金量很高,这一次,绝不能埋没了这份文凭。
拿上笔记本和钢笔,陈望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心态,就快步赶去厂门口和厂领导汇合了。
“张文英呢?怎么来的是你?”
厂长吴大志,叼着根烟,皱眉问了一句,看上去是等得有些不耐烦。
“吴厂长,张主任安排我来做领导的会议记录。”
陈望恭敬地说着,不动声色地散了圈烟。
“你小子行啊,我们都还抽老甲秀,你都抽上花溪烟了。”
吴大志是带过兵的人,全身上下都散发出一股豪迈之气。
就这样,厂长、副厂长、财务处长、生产主任,全部都在门口等候着。
两根烟的时间,一台军绿色的老吉普在酒厂大门前停下。
上面下来了两个成年男性。
其中一个快五十岁的样子,戴着黑边眼镜,身穿蓝灰色的中山装,脚上穿着一双手工老布鞋。
衣服洗得有些发白,却烫得很是妥帖。
长得温文尔雅,一看就是有文化、有涵养的人。
另一个是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也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神色显得有些拘谨,提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跟在成年男性背后。
见到中年男子,陈望的记忆之门一下打开了。
这所谓的董县长,竟然是初中同学董萱的父亲董修文。
这人是个名副其实的好官,一直奋力在建设黔州省的路上。
到死都保持着一身正气、两袖清风、爱国爱民的作风。
“你好,你好。”董修文没有什么领导架子,亲切地和厂领导一一握手。
握到陈望的时候,他眉头一皱,似乎想起了什么。
“小伙子。我看你怎么这么面熟?”
“董叔叔好。我是董萱的初中同学陈望。”
陈望落落大方地握着董修文的手,恭敬地说道。
董修文哈哈一笑。
“对,陈望,我记起来了。你来过我家,当时我还在文化局,萱萱时常提起你,说你当初要是上高中,凭你的才智,肯定能考上燕大或者清大。”
“这不是家庭不允许吗?上高中大学得花钱,我家穷,读中专,能拿补贴。早点上班,还能帮家里减轻点负担。”
董修文接过吴大志的烟点上,深吸了一口,轻叹了一声,不再谈论这个话题。
“吴厂长,这次来,是想深入了解一下酒厂的产能情况和销售情况。有什么困难和问题,尽管提,能现场解决的,现场就解决掉。不能解决的,我会回县里开会商议。平水酒厂是县里的重点项目,一定要做大、做强。”
陈望陪着眼镜秘书,走在队伍最后面,拿着笔,在笔记本上快速记录着领导们的谈话。
年轻人,总是活泼跳脱的。
眼镜秘书抽空忍不住自我介绍。
“你就是陈望?我叫张齐,是董县长的秘书。我听董萱说过你。”
陈望心里很不得劲,重生上班第一天,就遇见董萱的爸爸。
还从她爸爸的秘书口中,听到了对方曾提起过自己。
读中专的几年,一直和读高中的董萱保持书信来往。
现在的她应该在渝州大学读大一。
上一世,对董萱是很有好感和爱慕的。
但因为身份差距,陈望选择了隐瞒和埋藏内心的感情,草草娶了李淑珍。
这一世,有些遗憾得尝试一下去弥补。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呢?
何况从董县长和张秘书口中,似乎董萱这些年也没少提起自己。
“你小子愣着干嘛?跟上啊,领导说的话,你记上没有。”
吴大志回头瞪了陈望一眼,将他从失神中拉了回来。
很快,一行人就转了一圈。
董修文不愧是恢复高考后第一届大学生,有知识、有文化、有眼光、更有见识。
他提出来的问题和建议都非常有深度。
这让重生的陈望不由得甚为佩服。
这种卓越的见识、廉明的作风,难怪后面能平步青云。
简陋的会议室,墙角摆着三只温水壶。
会议桌是由数张带抽屉的老桌子拼接而成,漆都没有上。
桌上摆着搪瓷杯泡的茶。
众人落座,陈望和张齐,自然是坐在后面的条凳上。
董修文喝了口茶,扶了扶眼镜,伸出右手说道。
“刚才我提出的两个问题,一是运输环节的问题、二是包装的问题。归结起来,就是一个问题,如何节约成本。大家畅所欲言,有什么好的建议尽管提出来。”
说完,他打开笔记本,从中山装上衣外兜摸出钢笔,看着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