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挑眉:“你该不会是怕了?”
“你少激我。你这么清楚这件事…”我笑了,这个白雪公子,一张无辜脸,一肚子坏水,“明月光十有八九是‘黄昏’的人。我才不要卷到你们那摊子事里去。”
苏清渝被我的鸡贼震撼。只好干笑一下:“坑不到你。”
过了几秒钟又说:“你跟王曜……”
那时候的苏清渝,还没变成之后长袖善舞的苏公子,他还嫩,不知道什么话绝对不能说。脚一踩就是禁区。
我说变脸就变脸:“别他妈的跟我提王曜!”
摔下酒坛子就走。
结果力道没掌握好,坛子眯眯碎,顺带溅了他一脸一身的酒。
过了几天,又在暗街看到苏清渝。
我心里有点虚,坐得远远的。可他眼睛尖,在人堆里找到了我,恐怕是喝高了,拖着虚浮的步子,拎着酒坛过来,劈头盖脸且口齿不清地骂我:“裴若辰!你给说清楚!你丫什么臭毛病?脾气能差成那鬼样?!”咚地一声,把坛子墩在我面前。
然而,他也没掌握好力道,酒溅了我半脸。
我那点心虚被酒液一洒,瞬间就没了,于是我火冒三丈地怼回去:“就脾气大怎么的!忍不了就别来找我喝啊!别跟我说话啊!”
结果就是我们都被酒馆老板拿扫帚赶了岀来。
酒馆外面还下着瓢泼大雨,没地方去,只好坐在屋檐下,等着雨停。
苏清渝也没地方去,只好不情不愿地坐我旁边。受气包似的。
我抬头看天,看雨。
帝京已经是夏天了。可是帝京是个没有夏天的地方,雨下得热烈,可停的时候却带着笙歌酒散的凄凉。
苏清渝忍不住,还是问了我:“说真的。你喜欢王曜哪儿?”
我说:“一见钟情。”
“呸。”他嘲笑我,“我看你是那天吃了蘑菇又喝高了,产生了幻觉。撞到谁都觉得是撞到了爱情。”
可我没有撞到别人。
我只撞到了他。
我嘲笑回去:“我现在也喝高了,也吃了蘑菇,可是我现在看你,还觉得讨厌得要死。”
苏清渝简洁地说:“滚。”
那之后我就没在暗街见过苏清渝。我也不奇怪,他原本就不属于这个地方。
我继续做我的杀手,喝我的酒。
秋天很快就来。
那一天我喝的酒是平日的两倍,我以为能暖和一些,可是我越喝越冷,到后来,只觉得手指都要冻僵。
有三五个人过来,小混混似的打扮,他们笑得很大声,他们说,这药还真是管用。
我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我想拔刀,但我的手被冻住似的,动不了。
然后三五个人就带着满嘴的下流话围了过来。
我想,妈的,这下完了,裴若辰阴沟里翻船。
但是船没翻掉,福大命大。
暗街的小酒馆,是我第一次遇见王曜的地方,那时候他是一只被捕的猎物,却带着翩翩的风度,从下雪的街道上走进来,像风雪夜回家的旅人。
那一天,我像是又看见了王曜。
黑色的衣服,不笑自翘的嘴角,有一双让人过目不忘的眼睛。
他从门外进来,带来一袖的秋风和秋意。
像是时光倒流了。像是我再一次的幻觉。
我很快就知道了,那不是幻觉。
我的耳边很快响起了骨头碎掉的咔嚓声和惨叫声。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王曜动手。
他的动作很快,干净利落又漂亮。在黝暗的小酒馆里,没有碰倒任何一张桌子,碰翻任何一坛酒。
后来我才知道,王氏没有一个人是不懂武功的。生在那样的家族,不懂就会死,不精也会死。
王曜在很短的时间里就清扫掉了他们。
他的最后一掌似乎是要落在我的身上。他似乎是很生气。
我笑了一下,做好准备迎接那一掌。
他的手放了下来。没打下去。他扶着我,只是叹息:“你这么糟蹋自己?裴若辰。”
我也叹口气,叹气里有一股浓浓的酒气:“你是我谁啊?你来管我?”
“别任性。”他往我嘴里放了一粒药丸似的东西,“动一动,试试。”
“没事了。”我觉得自己在解冻。
“没事了就走吧。”
走岀暗街,左转就是凌波巷。那儿种着大片的树,到了秋天,叶子变得金黄,打着旋儿落到地上,落在他肩上。
我喜欢秋天,仅次于冬天。秋天多好啊。它萧瑟,它忧愁,它连秋阳都带着明媚的苍凉。
他就站在大幅的秋阳里,大幅的落叶里。像一张色彩鲜明的画。
他对我说了一句话:“小裴,生辰快乐。”
那天,是我的生辰。我十七岁了。
“不快乐。”我说。
他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我望着他的眼睛,我告诉他:“我不快乐。管它是不是我生辰我都不快乐。我过得不好,一点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