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不知道何时开始飘起了雪,路边的摊贩一边拾掇着摊子,一边心里暗骂了声贼老天,架起扁担挑着那半篮子的物什,往着巷子里走去。
也不知是什么神奇的力量使得那佝偻的汉子脚步变得愈发得轻快起来,竟哼唱起了欢快的小曲儿。积余在扁担条上的细雪像是抖筛下落下的面粉般,透着可人与欣喜。
李嵒和苏薇并肩而行,再到景楼,两人都有点晃神,明明就是前几天刚来过,此时两个人的角色却已经不再是贵宾。
可对于景楼的主事儿人来说,他们却是深夜的不速之客。
“怎么回事儿,没有收到命令吗?怎么像是什么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什么?房间被洒扫干净了和尸体也已经被运走处理掉了!”
苏薇浑身的气压低的吓人,大半夜接到命令让她来处理个急活,刚好今天护城大阵不知道发什么疯,白天还是艳阳高照,大半夜开始下雪,她和李嵒什么都没有准备,一路赶来,被淋了一身的雪。
结果到景楼,告诉她景楼的人报的案,自己给毁尸灭迹了,那他们两个大半夜来干嘛的?来被消遣的?
巧姐面色尴尬,也不知道怎么回话才能更妥当。
天可怜见,景楼她是主事儿的不错,可是她也不是唯一一个啊,大家各司其职,她哪知道得这么清楚。
离奇的是案子是她使人去报的。
诡异是打扫房间和处理尸体的人她不知道是哪个管事,也不知道是谁去干的。
问起下面的人才知道屋子和尸首都被处理了,但是细问之下一问三不知,他们也不知道是从谁那里知道的。
这种事情她也是第一次遇到,简直就像是景楼里凭空冒出来了一批谁也不认识的陌生人把事情料理了。
……
巧姐暗暗在苏薇的手中塞了个储物袋,聊表歉意。
可是苏薇压根不买帐,转头看向李嵒,李嵒也在纳闷。
今天晚上这趟活儿,哪儿哪儿都透着不对劲。
正当他还在思考的时候,景楼的小厮突然上来禀报,说在后院发现了尸首的踪迹。
李嵒赶紧拦住起身就要去看看的苏薇。
“形势波云诡谲,贸然前去则有可能为人所制。”
李嵒把起身的苏薇按在椅子上,转头对着巧姐说道,“劳烦这位管事的通知刚刚来这里的那位小厮再来一趟,我有点事情要问他。”
巧姐转头去寻找那个小厮却已经找不到了。
“你不是认识刚刚那个小厮吗?”
“认识啊”
“那你怎么找不到人?”
“我认识他身上穿的是咱们店的衣服啊。”
李嵒抚额,哑口无言,心中一个念头转动就猜到了这个巧姐必然是景楼背后之人的姘头,只是年老色衰了在这里颐养天年。
心中暗道麻烦,下意识的扫看苏薇的时候脑子里却忽然闪过一丝灵光。
拉着苏薇就走进了旁边的小房间,巧姐一个人在那里坐着尴尬不已。
“姐,你一五一十的告诉我,你是怎么接到这个活的?谁给你的任务?在那里交付?任务可有凭证?……”
苏薇伸出一只手按住李嵒叭叭的嘴,冷漠的来了一句:
“你慢点问,一样一样来!”
……
……
“今晚的这件事情不太寻常
你我都知道景楼可是大晋帝都的销金窟,背后之人一定是一位甚至是多位身居高位之人。
今晚的事情一定在发生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甚至于在发生的事件有人在旁边看着。
如此事情,本来可以按下去,给淹了,可为什么要闹到三更半夜报城卫司。
城卫司今晚没有执勤的人吗?为何要多耗费一张传音符传你接任务。
你告诉我说是你二哥给你传的音,可今日诸王进京觐见,你二哥在城卫司也算是个实权人物了,怎么会管这点小事,除非…………”
苏薇顺着李嵒的思路觉得颇有道理,正当好像拨开迷雾的时候,李嵒却不说了。
“大姐,你听我的,咱们这件事情应该以明哲保身为要,咱们先……,再……”
“啊?咱们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你先听我讲好不好!…………”
李嵒伸手按下苏薇有些桀骜的头颅,趁此机会开始用手摩挲着苏薇所带画皮的手感,一边说话转移苏薇的注意力,一边盘她。
苏薇感到有些不对,怒目圆睁地看着李嵒,眼睛里仿佛要喷出火来。李嵒收回双手讪讪一笑。
“我说是在给你的画皮做保养你信吗?”
……
李承业自顾自的在前面走着,一头飘逸的长发挂在一袭白袍下,也不知道像些什么物什。
芝麻在身后踩着承业在雪地里留下的脚印,一顿一顿地走着,直勾勾地盯着主子的头发,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望着面前高耸的城墙,承业停下了脚步许久,就这样望着城墙上的每个角落,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脸稚气的面孔显得滑稽无比。
身后的芝麻猝不及防地撞上了前方的人墙,宽松的衣袍一番波动,纷纷的飘雪从肩头滑落,地上溅起一阵雪花。
“回去,你拿着我的牌子,去请上医师好好瞧瞧,用什么药捡着好的用,一应花销记在我的账上。”
芝麻强忍住自己眼眶的泪水,不自觉地仰起头颅,让那水晶一样的东西在眼睛里打转,声音哽咽却强装镇定地说。
“不用,用不着你在这里假慈悲。”
“你还年轻,不要给自己留下什么遗憾。”
“我留着这道疤痕,就当是为了提醒我自己瞎了眼,跟错了主子”
“你是个什么阿物,看你可怜,给你一口吃的,你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谁教你这么跟主子说话的?”
人未至,一阵迫人的气势已经扑面而来,白色的身影听到这声音不由得转过身来,朝着声音的方向尴尬地笑着。
“长姐,你这是?”
宫装女子冷冷地瞧着承业,冷漠的眼神看的人心里发怵,不由得收起了嬉皮笑脸的模样
“我要是不替你教训奴才,还不知道这些奴才什么时候就翻身欺压到主子的头上来了,成天游手好闲,没有个正形,简直是玷污了父皇的威名”
承业讪讪地笑了笑,见女子不为所动只得一脸肃穆地站着,面色发红,也不知道心里想些什么。
芝麻站在一旁,虽是外面冷得飘雪,额头上竟布满了密密麻麻的一层细汗,连带着呼吸都小心翼翼起来,李承业悄悄挪动身子,挡在芝麻面前。
女子怒极反笑,却又无可奈何。
“记住自己的本分。”
女子见状只能给了芝麻一个警告还不忘横了承业一眼。
“行了,也别在这大街上丢人现眼了。承业,你同我一起去见母妃,看你这德行怕是早就吃喝玩乐到把母妃和我们这一大家子人丢到后脑勺去了吧!”
…………
一名端庄和煦的女子端坐在软塌之上,看年龄约莫也就十八岁左右,只是眼神中岁月带来的经历的沉淀说明女子并不年轻。
女子眼含笑意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诉说着的小儿子,心里不由得闪过一丝心疼,看着一对性格迥异的姐弟两个,心内暗叹一口气。
“你也别怪你弟弟,他还小,可以慢慢学。”
“母妃,就是因为您的纵容与溺爱,承业他才会这样,你看看他如今多少年纪了还是个什么修为,说出去不是在丢父皇的脸吗!
“混账,你说我过于宠溺你弟弟,我看是我平时太过于娇纵你了,你现在是什么话都敢说,你自己回去面壁十天罢。”
“就当是我闭关修炼了”
女子转身就走,没有半分留恋,实则直奔坤宁宫去找她那名义上的嫡母后了。
唐婉眉头紧蹙,似是在为女儿的娇纵而发愁,又好像是在为承业的未来堪忧。
“母妃,您消消气,都是我不好惹您生气了,您可千万不要迁怒阿姐啊!”
唐婉看了看一脸孺慕却阴阳怪气的儿子,心里头如明镜一般,也是泛起阵阵的无奈。
“承业,你阿姐说的没错,你是得好好修炼了。”
女子怔怔地望着自己的儿子,激动的言语使得胸脯起伏不定,伸出手去想要抚摸儿子的头顶,却不料被一闪而过,李承业声音有点冷,渐渐地带上了一丝哭腔。
“你们怎么就知道我是一天到晚游手好闲了,我在背后付出了什么你们根本不知道!”
情绪逐渐稳定,面色微微有些潮红,呼吸声逐步趋于平缓,直视着生母的双眼,平静地地迎合着。
“嗯,我知道了,我一定好好用功的”
“你这孩子。”
“母妃,我,还有事情,先走了。”
说完也不待唐婉做什么反应,便转身离去。
门户挤压着门槛上的积雪,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仿佛挤压着唐婉的心,没有缘由地一揪。
身边的侍女见到此幕场景,心中长叹一口气。
一母同胞的天潢贵胄姐弟两人,却天差地别,若是两人换个性别,娘娘怕是也就不会偏心如此了。
……
*
深夜,整个帝都沉浸在宁静之中,可还是有些地方恍如白昼。书房里灯火通明。在这寂静的夜晚,杨淳依然坚守在书房,专心致志,聚精会神地练着字。
书房内,一盏明亮的油灯悬挂在书桌上方,散发出柔和的光芒,照亮了杨淳的身影。他身穿一袭青衫,坐在书桌前,手持毛笔,专注地书写着每一个字,他的眉头紧锁,目光如炬。
窗外的月光洒在书房的窗棂上,映照出斑驳的光影。微风轻拂,带来一丝清凉,却也带来了夜的寂静。然而,杨淳仿佛置身于一个与世隔绝的空间,全然不受外界干扰。
他手中的毛笔在宣纸上舞动,如同一条灵动的龙蛇,时而疾如闪电,时而缓如细水,每一笔都充满了力量和韵律。
杨淳放下手中的毛笔,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疲惫。
这杆笔已经陪伴了他多年,见证了他从一名仰人鼻息的普通学子成长为现在的可以为他人遮风挡雨的参天巨树。
“事情都办完了?”
“是”
直到有人发出声音,这才发现在书房的阴影出居然半跪着一名看不清楚的人影。
“处理干净了,就回到崔斌那孩子身边吧!保护好你的主子,不要让你的主子受到伤害!”
似乎意有所指,老者挥了挥手中的毛笔,仿佛是要甩干上面的水珠一般。
完了却把笔往水里一丢,四散开来的墨水把原本清澈见底的水搅得浑浊不堪。
…………
“这件事情我们应该立刻上报,就说已经结案,来的时候没有见到尸首和凶案现场,问过景楼的主事了,晚上喝多了酒,是误报!我们已经就地对景楼的人进行了惩处。
“?”
苏薇目瞪口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今晚的事情有人想要掩饰过去,你自己也说不对劲,怎么现如今你让我谎称是误报?
“你二哥让你来接这趟活并没有害你的意思,只是顺水推舟想要帮你一帮。”
见苏薇还是不理解他的意思,李嵒继续反问道。
“你觉得你二哥没有通天的背景,如何能在帝都城卫司掌握一定实权?”
“你的意思是,我二哥站队了?然后拿我当刀使?”
“话不能这么说,大姐,以我估计,你二哥这也不算站队,只是在定远侯去世之后在军部中重新选了个靠山。
这次事情应该没有存着把你当刀使的意思,只是想借力把你往上推一推。”
苏薇更加迷惑了,
“那照你的意思,我不是应该答应下来吗?怎么你让我谎报是误报?”
“因为这件事情出了变故,
本来就是一件捞功劳的事情,但是你信不信你我再插手进去,就会像那些尸首和那小厮一样,莫名其妙地消失。”
“景楼的巧娘我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去报的官,但是刚刚的小厮和你二哥代表的绝对不是同一批人。”
“那既然不是同一批人却都想让这个事情发出来,那不是挺好的吗?”
“那是因为你没有看到第三方的人。
你细想想,如果你是想要让事情发出来的人,你都已经派人把消失的尸首翻出来了,都有人来找我们准备领着我们去看看尸首了。
怎么可能一转眼就消失不见?要消失也是做实了这件事再消失。
我想的不错的话,那人应该是已经尸骨无存了。”
今晚的事情,李嵒已经打定主意,不让苏薇掺合进去了。
若是以往他还占据着肃王府嫡子的名头,这些上不了台面的事情他自然不怕。
但是现如今以他的身份,掺合到这些各方势力较劲的事情里去,别人可不知道他是谁?知道了也不会在意。
老肃王都死了,二房那娘两也死了,剩下一个根基都不在朝堂的老二李严,谁来给他李嵒撑腰?
一帮实力尚可,但是在朝堂之上没有发言权的供奉吗?
醒了醒神,李嵒劝苏薇道,
“有些事情不上秤,没有四两重,可是一旦上了秤,一千斤都打不住啊!”
“摆明了,有人想让这件事情上秤,有人不想让这件事情上秤,而你我现如今就是就是决定上不上秤的关键!”
“换做你,不想上秤,或者转移视线的最好方式是什么?”
“把我两做掉!”
李嵒眉头一挑,心说,你怎么比我还极端。
但还是点了点头,“差不多吧!听我的,吃点亏,明哲保身,日后还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呢!”
说到最后已经言辞颇为严肃了,苏薇有些迟疑,但还是答应了李嵒的处理方式。
……
正当李嵒心中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巧娘急促地敲敲门,一身狼藉,头发散乱,半脸漆黑踉跄地走了进来。
“不好了,不好了,后院出事了!
直到这时,李嵒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不用谎报了,走不掉了咱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