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境漠北风雪里,秃木环伺密林间,一处红砖矮房亮着灯。
屋内的老人耸了耸鼻子,放下手里的老怀表,搁下小螺丝刀,搓了搓手给自己增加些暖意,顺便往壁炉里添了把木头。
“咳,咳,咳。”
伴随着一阵咳嗽,他拿起放在书桌一角的卫星电话,视线停留在小屏上显示的号码出神。
“死了?咳,咳,咳。”
浓茶滚进咽喉,嗓子舒服了些的老人按下一串数字,但又久久没有按下拨出键。
删除…
重拨…
如此反复了几次后,他最终还是没有下定决心。
望着窗外飘着的大雪,手中的清茶冒着白烟。
“哎,算了,就当我还你的人情吧。你要是真死了,那咱们也算两清了。”
滚烫的茶水再没办法带来温暖,老人缩了缩脖子,又往壁炉里添了把柴。
“不过,联盟那些人不会放过你的。”
老人重新走回书桌,拿起螺丝刀,撬开一块机械腕表,细心地将所有齿轮拆卸,嘴里嘟囔:
“算了,与我无关。”
……
天海市的这场雨,猛风急骤。
雨水透过薄衣,将陆子明淋成落汤鸡。
“啊啾!啊啾!”
一想二骂三感冒。
“谁在骂老子?”
别说天海市到不了零下的温度,就算是丢在北极严寒,凭他现在的本事,也不带打个哆嗦,只是这身衣服贴在身上,怪难受的。
天黑冒雨不是个事儿,可方圆五公里,有且仅有一家旅馆。
“春风阁,怎么听名字像窑…”
怀着“好奇”的心,陆子明推开吱呀乱响的木门,直接开门见山:“老板娘,多少钱。”
嗑着瓜子看着剧的老板娘头也没抬:“一晚上180,时宿30。”
“这么便宜,什么货色!?”
很明显,我们的陆老色胚误会了。
老板娘这才抬了抬眼,看向面前这个落汤鸡:“只管住,其他的不负责。”
小卡片递上,不堪入目啊不堪入目。
空姐,办公室OL,学生妹兼职,600莞式一条龙。
瞅了好几眼卡片的陆子明咽了咽口水,小算盘打了个遍,这才发现自己口袋里已经不支持自己挥霍。
当然,此等凡夫俗子也入不了他的眼。
精神洁癖,精神洁癖,懂吗!?
“我乃正人君子,收起来!”
老板娘继续嗑着瓜子:“有便宜的要不要,100块。”
陆子明立马改变语气::“什么样的。”
“先开个一小时房,你先上去,我一会就来。”
“等等,你!?”
老板娘把瓜子一搁:“我技术好。”
……
“呸!晦气,晦气!”
陆子明站在春风阁的招牌下冒着雨骂了足足半小时,至于有没有花这100块嘛…
那肯定没花啊!就这模样,到底谁玩谁啊!?
“一个小时钟点房,看不起谁呢!”
踩在泥泞路上的陆子明忿忿不平,直呼社会险恶不如赤岗监狱来得直接。
可大晚上没地方落脚也不是个事呀。
冬雨绵绵,密而不大,但透人心。
深一脚浅一脚间,陆子明溜达到一处在建高架。
高架桥洞冒着多处火光,看似挺多人正围着取暖。
“哟”,陆子明眼睛一亮,“旅店住不起,咱还能睡不起大街?”
他也是自来熟,衣服滴着水珠找了个人不多的就往前挤。
“老乡,借个位置,烤烤火。”
破旧油桶里旧木头往外冒着火苗,打湿的衣服贴在身上也不那么难受了。
“小兄弟,你也是来找活干的?”
这里含陆子明在内,烤火的四人,四五十的模样,更有一位至少六十往上。
找工作?什么工作能把欠柳元世的债还清哦。
“嗯。”陆子明点了点头,“各位老大哥也是?”
“现在活儿不好找喽。”
说完这句也没人在说话,都伸着手架在油桶上,眼睛看着火苗出神。
火苗慢慢小了,六十来岁的老汉往里加了块废木头,就在油桶附近找了块干净的地方斜靠着休息。
随着老汉躺下,其他几人也随便找了个地方。有的拿废砖块垒了个小墩,手靠在上面,脑袋搭在手上;有的找处桥墩,能够靠在上面,睡得舒服;还有的跟老汉一样,席地而睡,砖头作枕。
“小伙子,快休息吧,再不休息,明天可没精神找事做。”
“我再烤会儿。”
把湿透的上身脱个精光,陆子明找来个木棍把衣服架上放在油桶边。
不一会,此起彼伏地传来呼噜声,盖过外头的细雨。
“没想到出狱第一天就睡大街。”
陆子明伸了个懒腰,从四周又找了些木头,把油桶里的火烧旺些。
“小伙子,还不休息?”
“嗯,不困。大爷,您还没睡着?”
“年纪大喽,觉浅。”
老汉看了看四周其他人都睡了,于是小心翼翼地从怀里取出小包烟丝,先是贪婪地闻了闻味道,再又耐心地用烟纸卷好。
两根旱烟卷完,他收拾了下小塑料包,生怕细碎烟丝掉地,并再次小心翼翼地收回怀里,将一根烟卷递到陆子明跟前:“抽根烟解解乏。”
陆子明摆手婉拒:“不会,您老抽。”
伸出的烟卷并没收回。
“烟次,但是解乏,来口。”
“没有,没有,真不会。”
老汉手里的烟卷往回缩了缩,又实在不知道该放哪,再次往前伸了伸:“这烟是老家的,味道不差。”
“哎。”看着老汉眼里的局促,陆子明只好把烟接在手里,笑着说,“行,那我就破例抽一根,谢谢。”
见对方接过自己的烟卷,老汉眼里泛起了光。
他连忙划亮一根火柴送到陆子明嘴边。
“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火柴没退,陆子明只好双手捧着老汉点烟的手将烟点燃。
“呼”,一口白烟冲破橙光,烟浓厚呛人。
陆子明之前是抽烟的,但自从在赤岗后与老段相识就没再碰过这玩意。
“小兄弟,哪里人?”
陆子明想了想:“北江人。”
师父是北江人,那自己应该也是。
“大爷,您从哪来?”
“呼,云贵那边,晴隆听过不?”
陆子明摇了摇头:“您这把年纪也出来干工地?”
老汉手里的烟只剩下一小点屁股,但他不舍得扔,赶在火苗把烟燃尽前猛嘬一口,残存的烟气如窜天的火龙直往老汉喉咙里灌。
“咳,咳,咳。”
一阵咳嗽后,老汉这才重新开口:“孙女病了,没办法。”
“什么病?”
“尿毒症,隔段时间就要透析”
这病,陆子明听过,不好治。
“需要不少钱吧?”
老汉看着油桶里的火苗出神:“嗯,不少。”
说完,他又回到了自己刚才躺的位置,闭上眼睛睡去。
衣服也干得差不多了,陆子明穿在身上,随便找了个略微舒服的地方,手枕着脑袋躺下。
睡不睡对于陆子明来说都可以,反正自己每天有个把小时闭目养神就行。
就这样,伴随着火苗渐小,时间来到了深夜。
……
“踏踏”,微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来人极力克制住自己的呼吸,甚至卡在喉咙的咳嗽都被他咽了回去。
明显的停顿,这人已经站在跟前,正对着平躺的陆子明。
“对不住了。”
小声的嘀咕后,一只手便慢慢摸进陆子明的裤兜。
手机,一千多的“零钱”。在把兜里翻干净后,来人擦了擦额头,紧张地将东西收好。
可在松口气抬头时,一双比黑夜还要深邃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大爷,偷可是不对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