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的夜，校内的路灯还算亮堂。
刚才四个人走一起还不觉得，而现在，风吹酒意散，许少年感到有些瘆得慌。
老胡走得很慢，还总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他，许少年被看得毛了，一下子走到了很前面……两人因此一路无话。
十多分钟后，他们到达取件点，没想到人还不少。
趁老胡排队取件的空档，许少年拐到隔壁小卖部，向老板娘要了包廉价的香烟。
可没等他抽上半口，老胡便已经取到包裹，端着个箱子从驿站里走了出来。
“这么快？”许少年有些不舍地把烟一丢，随脚踩灭。
“就这一个包裹。”老胡笑笑，拱了拱手中的箱子，他的脸色在路灯的映射下，显得格外蜡黄。
“哟，这写的……还是洋文嘛？”
“嗯，从美国寄回来的。”
“嚯，跨洋包裹啊，头一次见……”许少年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觉得，自己属实是有点没话找话了，于是他挠挠头，朝着回去的路一指道，“呃……那咱们回去吧？”
这么说着，他向前走了两步，却发现老胡没跟上来：“怎么，你还有事？”
“没。”老胡又笑了笑，只是那笑容比刚才更加扭捏，甚至令人无端地生出一种违和感。
“卧靠！你这……啥鬼表情啊？真他妈的瘆人。”许少年不禁打了个寒颤。
“其实我有个问题想请教。”老胡终于开口。
“嗯？”许少年一愣，“你直接问呗。”
“那好。”见对方答应，老胡这才快步跟了上来，“骚年啊，你的梦想是什么？”
“啊，你没毛病吧？”许少年越来越摸不透，对方这是要演哪一出，“想当梦想导师啊你？”
老胡尴尬地挠了挠头：“呃……那我换个问法吧，假设啊，在你的面前有两个选择，一是做拯救世界的英雄；二是做平凡的普通人……你会怎么选？”
“直接选吗？那我肯定做英雄呗……”许少年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但是胡尔丹，代价是什么呢？”
“呵呵……确实有代价。”老胡笑了一下，“代价就是，你会经历常人所无法承受的痛苦与磨炼。”
“这样啊……”许少年似乎对此毫不在意，转而问道，“那有生命危险吗？”
“可能……”老胡一边说着，一边偷偷地观察着许少年的表情，“可能会有吧？”
“呵，那你这前置条件就不对嘛！”许少年摆摆手笑道，“你说的选项是什么？是做拯救世界的英雄！要是在半道上就死掉的话，那该叫炮灰才对吧？”
“这个嘛……呵呵。”老胡干笑了两声，“你不是有帝王体质么……哪那么容易就死？”
“唉去你的！别再跟我提什么帝王体质。”许少年现在想起这事就头疼。
“那就再假设吧……”老胡沉默了片刻后，继续道，“你注定能够完成所有考验，王者归来！怎么样？”
“这还差不多。”许少年点了点头，“那接着就要考虑，能获得什么奖励了……”
“诶……还要奖励吗？”老胡一呆，脸上的笑容顿时收敛了一半。
“啧，瞧你这话说的，不是要克服种种磨难吗？这我还能白干不成？”许少年翻了个白眼道。
“那依你这意思是……要是没奖励的话，你还能看着世界毁灭喽？”
“那是当然了！谁爱干谁干去！”许少年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凭啥轮到我啊？”
“哇，你这家伙真是……”老胡有些词穷地摇了摇头。
“怎么，你觉得我自私啊？还是觉得我唯利是图？”许少年像被打开了话匣子，忽然就一发不可收拾，“嗐，这也难怪，你们几个富二代，哪懂我这臭屌丝的生活？”
“这破烟，你抽过么？呸！冲的要死，你吸着试试？一口能把你呛到姥姥家喽！”
“可我呢？他妈的就只配抽这玩意……因为便宜！你懂这样的生活吗？”
许少年说着，见老胡还想反驳，他没给对方机会，再次地抢白道：“看起来你还不明白呢？那我就这么说吧……”
“要是老子的家境，能有你们几个的一半好……”
“哦不好意思，我也太瞧不起你们了，哪用得着一半啊？只要一半的一半……的一半……的一半！就够了！”
“嘿嘿，我他妈也想加入啊，每天一起像这样……快活地发白日梦！”
说着，许少年模仿起老陆算卦的样子，嘴里念了句“阿弥陀佛”。
“跟这些都没有关系！”老胡忽像被哪句话戳中，言语中忽带着些许怒意般，打断了许少年的表演，“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这是做为一个人更本质上的东西，怎么被你说得那么肤浅！”
“哎哟，老胡啊！你又错了！”
许少年摇着头，再次义正言辞地否决了对方：“老子告诉你吧，有钱和没钱，这就是人与人最本质上的区别！”
“你难道没听过么？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就你们这些个、那所谓理想主义者，在我看来，嘿！纯粹是吃饱了撑着、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唉……行了行了！我说不过你。”老胡闻言叹口气，好似一下子没了心力，“我承认你说的有一定道理……但我不是想跟你争这个。”
“哦，不好意思啊老胡……刚才说得有点激动，没生气吧？”许少年见对方认输，十分得意地耸了耸肩。但实际上，他心底又明镜似的知道，这种胜利的快感，不过是自己自卑心理的投射。
“我……唉，罢了。”老胡抬头直愣愣望着路灯，良久，又低头叹了口气，“刚才还有封信，我忘记取了……这箱邮件，你帮我拿一会吧？”
说着，胡戎华走上前，把那份沉甸甸的担子递到许少年手中，并抬起头，眼神落寞地望了许少年一眼。
随即他便转身回头，只身一人行入了黑暗中。
“这老胡，怎么看起来……很受打击啊？”许少年望着胡戎华远去的背影，不由地犯起嘀咕，“我是不是有哪句话，说过头了？”
可他思来想去许久，也不觉得自己有太大的问题。
“顶多就是发‘白日梦’那句……也许有那么一丢丢的令人难堪。”
“要不等他回来，先道个歉？”
这么想着，许少年便把箱子撂在地上，往口袋里摸出烟盒，从最左侧抖出那根落了单的，用火机点燃后，痛痛快快地抽上了几口……
……
“1……”
“2……”
“3……”
不知过去了多久，许少年数着地上的烟头，已足足有4根之多。
“这老胡，动作也忒慢了点吧？”
他望着驿站的方向，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总不该在生闷气吧？”
“要不还是回去找找他？”
但片刻后，他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妈的，老子又不是在哄女人！臭矫情。”
随着第五根烟蒂被丢落地面，许少年弯腰从地上抬起箱子，准备独自回程。
“嗯？这是什么？”
就在许少年抬起箱子后，他忽然发现，箱子原先放置的位置下，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张黑色的信封。
“我去！这老胡……信不是在这儿吗？他瞎忙什么去了？”
说着，他便把箱子搁在一旁……再次蹲下身，将手伸向了那封信。
就在这个瞬间，他忽然愣住了。
“诶？我要做什么来着？”
“好像是要捡什么东西……”
可是地面上什么也没有。
许少年摸摸水泥地板，又抬起脚，查看脚底……接着他趴在地上稀里哗啦一顿找，却什么也没发现……
就像罡风卷灭野火、就像冰楞子消融在水中……
一件物质无影无形的消散了，唯在许少年的记忆里，空留了一道轮廓。
而到最后，就连那脑海里短暂烙下的动机，也开始备受理智的挑战。
“是有哪里搞错了？”他自言自语道，“唉算了，管它呢。”
许少年最终重新搬起箱子，独自一人往宿舍走去。
中途，又似些疑虑地回望了一眼。
但至此之后，也便再没把这事儿挂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