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后。
南京工业大学,某学院404宿舍。
这天清晨,聂晓东醒的格外早,他刚睁开眼睛,便听见阳台传来“哗哗”的水声。
他迷糊间掀开被子,低头向门外看去,就见到个胖子在水池边刷牙……
“胖子刷牙有什么稀奇的?”他的意识还没清醒……但等脑子开机后,他猛然意识到不对——“卧槽!老胡!”
老胡是谁?
老胡的全名叫胡戎华,是聂晓东的舍友。
简单来说,他的成绩好、性格好,啥啥都好,家境也不错,除了体型稍有些微胖之外,再也找不出其它缺点。
只是近几天来,事情变得有些反常。
老胡像是中了邪一样,做啥都疑神疑鬼……走在路上还时不时猛地回头,像瞅着陌生人那样,盯着身后的同学、看好久。
而聂晓东,就是那个最先发现问题的人。
那天半夜他莫名醒来,总感觉周围有种“窸窸窣窣”的声响……他本以为是蟑螂在夜间活动,也没太在意。
可睡意朦胧间,他不巧向外翻了个身,又不巧地往对床的铺位上扫了一眼……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要了命……只见那老胡,像诈尸了一样,上半身已微微离床,却一动不动地仰在那儿……
而他的脸上,那一对白得发凉的大眼球,则恰与聂晓东隔空对视!
“卧草!卧槽!!”聂晓东吓得大叫两声,屎都差点迸出来……而这也毫无意外的,将另两位舍友一齐惊醒。
面对着两名舍友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和那不知何时早已悄然躺回床上的老胡,聂晓东不得不得费力地一通解释。
斜对铺的舍友许少年听完他的讲述后告诉他,老胡的这种情况应该是梦游症……并让他下次遇到时别再乱吼乱叫,否则可能会令对方精神受创。
所以第二天醒来后,当聂晓东见到老胡那一副神经错乱的样子时,还真以为他是被那两声“卧槽”给崩傻的,不禁颇感自责……
不过随着时间推移,同宿舍的几个人都逐渐发现,事情似乎并没有他们想的那么简单……老胡的情况愈发不对,到了第三天早上,他干脆一直缩在被子里,不吃饭也不去上课。
每当旁人试图与他说话时,他还会答非所问地蹦出几个吓人的段子,如“时间到了,谁都逃不掉”、“潘岳明死了,下一个就是我”等等……
“潘粤明?潘粤明是谁?”聂晓东闻言,好奇地转向另两人。
“好像是个演员来着。”许少年耸了耸肩。
“诶?那他是死了吗?”聂晓东吃了一惊。
“没有吧,最近没见过这条新闻。”另一位舍友陆必慧不紧不慢的补充道。
“那老胡……究竟在说什么?”
“嘿,这我哪知道?”许少年翻了个白眼。
“要不你直接问他呗。”陆必慧则诚恳地建议道。
“你们这话说的……”聂晓东都不知怎么回了。能问那他不早就问了吗?这两人真是,都不想想老胡是啥状况?
不过此一时彼一时……
现在可好了,这一觉醒来,老胡正在阳台刷牙……
会刷牙的话,不就代表着他已经恢复正常了吗?
不然的话,疯子怎么会刷牙呢?
于是,故事便接回了开头的那句——“卧槽!老胡!”
老胡也回头,见聂晓东在床上一脸见鬼的表情,顿时“噗嗤”一声笑道:“干嘛,东子?见鬼了你?”
“你他妈才见鬼了!”聂晓东本想这么说,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重新整理了语言,措辞道:“你这家伙……前几天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老胡一口吐掉了嘴里的泡沫,“哦对了,今晚咱几个一起喝喝酒吧?这次我请客。”
“不是,你……”聂晓东本来确实是想继续追问的,可当他的脑子意识到对方说出“我请客”三个字后,却忽然短路了……
“好啊!一言为定!”他几乎是脱口而出。
白嫖使人快乐,这一点毫无疑问……但聂晓东也因此错过了,他自认为最佳的解惑时机。
这使得他在接下来的一整天里,总思考着要怎么从老胡身上找些由头,来重新打开话匣。
但最后却只得出了“老胡今天实在是过于正常……正常到近乎不正常”的结论。
“你别瞎想了,那就是某种偶发性的精神疾病。”许少年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但此话一出,立马就被身旁的陆必慧掩住了嘴。
……
于是,当晚八点。
404宿舍的四人,便如约在北门外的烧烤铺内集合。
……酒过三巡后,开桌时摆满的烧烤与下酒菜,已被七七八八吃掉了大半,四人喝完了一箱啤酒,脸上也都有些微醺起来。
而直到这时,聂晓东仍惺惺念念着那个问题的答案,他忍不住借着酒劲,悄咪咪地坐到老胡身旁,用胳膊肘轻轻碰了他一下。
“干嘛?”老胡转过头,眯着眼看了聂晓东两下,忽然笑道:“嘿!你小子今天有鬼!看我的眼神很不对劲啊?”
“恐怕他暗恋你吧?”许少年调侃道。
“滚你的!”老胡笑骂着踢了他一脚,接着又回头望向聂晓东,“东子啊,有啥事你就直说呗,别这么不痛快!”
见老胡如此了当,聂晓东索性也不卖关子,直接一拍大腿,敞亮地问道:“嗨,其实也没什么,我就好奇一件事儿……前两天,你一直挂在嘴边的那个‘潘粤明’,到底是谁啊?”
“潘岳明!”当老胡听到这个名字后,瞳孔登时一缩,紧接着,整个人便如宕机一样,彻底地呆住了。
“哎?你咋回事啊?不是你让我直接问的吗?”聂晓东以为其旧病复发,跟着吓出一身冷汗。
不过好在,没多久后,老胡逐渐缓了过神。
“没事没事,我就是……有一点点醉。”说着,老胡默默叹了口气,“潘岳明啊,唉!那个家伙……”
“算了吧老胡,就当我没问……”聂晓东看着老胡的样子,心里还是有点后怕。
老胡则摆了摆手,示意聂晓东暂时别说话。
接着他一转头,望向那坐在里侧、一直吃个没停的陆必慧,小心翼翼地问道:“老陆啊,我听说你会算卦?”
“哦?你说我啊?”陆必慧刚嗦下一串油滋滋的猪五花,他回话的档口,却从嘴中掉出来一片,“会是会一点啦……不过,你们不是从来不信这套?”
“怎么,不信就算不了吗?”老胡笑了笑,继续追问道。
可陆必慧却呆呆盯着,那掉在地上的猪五花,假装没有听见……
聂晓东见状,一把拿起面前的烤肉,又给他递了一串。
“哦,谢谢。”陆必慧点头感谢。
聂晓东则借机帮老胡问道:“老陆啊,能算吗?”
“给你算可以。”陆必慧打了个哈哈,随即又低下头,小声嘀咕了一句,“至于老胡嘛,我觉得还是算了,他今天面色不好……我胆子小。”
“这……”老胡闻言,面色确实变得很不好,他再三犹豫后,还是走上前,把嘴靠在陆必慧的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
聂晓东竖起一双贼耳朵企图偷听……但他使尽了解数,最终也只听见了“生死攸关”四个字。
眼见得老胡说完,陆必慧的脸上露出一副颇是为难的表情。
“什么事啊,搞这么神神秘秘的?”一旁的许少年顺口儿问了句。
老胡摇摇头:“等有机会再告诉你们。”
随着陆必慧放下碗筷,三人的注意力很快便集中在他身上。
“真是无事不起卦啊……”他长叹一声,从裤袋里掏出三枚铜币合在掌心,接着闭上眼,默念了几句口诀……念完又看向老胡,郑重其事道,“你刚才说,这件事情攸关生死……这是夸张?还是的确如此?”
“的确如此。”老胡丝毫没有犹豫地回答道。
“好。”陆必慧点了点头,“那我就开始了。”
在几人的围观中,陆必慧将手中的铜币投向桌面,记录下结果后,重新拾起,再投下……如此重复了六次。
“有了!”只见陆必慧掐指一决,迅速地在手机上写出一个卦象,接着便用他的“算命小百科app”查阅了起来……
“这是赛博算命吧?”许少年调侃道。
“那是你没见过世面,外边的庙里也这么算。”聂晓东回他道。
“庙里?和尚也算命吗?”
“当然喽。”
“嘿,那他们都是佛道双修喽?”许少年忽然蹦出一句。
“啊?什么?”聂晓东没接住。
“没什么,我是说这就是行骗,一眼假。”
“人家又不收钱,能骗你什么?”
“我怎么知道,骗功德呗?”
……两人正闲聊着,忽瞧见陆必慧放下手机,一声不吭地僵着脸。
“怎么了老陆?卦象不好?”聂晓东试探性问了一句。
“唉……我都说了不算的。”陆必慧眼神躲闪,不敢看向老胡的方向。
可老胡早把这一切看在眼里。
“算了……没事儿!”老胡笑了笑,说不上为什么,他此前一直悬着的心,此刻间反倒释然了。
“反正我早有心理准备。”老胡握起一瓶酒,咕咕地灌了两口,“来来来,咱们继续喝酒!”
“我说……你慢点喝。”聂晓东见他一副强打精神的样子,不由担心地劝阻道。
“哟,对了东子。”老胡也不接他的茬,反而是嘿嘿一笑提醒道,“你刚不是问我潘岳明的事情吗?”
“怎么样?敢不敢跟我吹一瓶?”说着,他从箱子里拿出了仅剩的两瓶啤酒,“赢了我就告诉你!”
“唉,别了吧……”聂晓东之前确实好奇,但这会,他倒觉得这事儿没那么重要了……因为事到如今,他也怕戳老胡的痛处。
可他刚要推脱,却又像是从对方落寞的眼神中读出了点什么,接下去的话,虽已说在了半道上,却仍是生硬地改了口:“别了吧……要吹就吹三瓶!才一瓶哪里得劲儿?”
“哈哈,好好!够痛快!”老胡拍手大笑了两声,随后转头向柜台招呼道,“老板娘!再来一箱啤的!”
……
随着两人的举瓶痛饮,这一晚的酒局,很快便在这场对决中结束了。
究其原因,是因为胡荣华在吹第三瓶的时候,没忍住吐了人家一桌子。
他们不好意思直接走人,便多赔了老板50元清洁费……
多年以后,当许少年再回想起这一切的开端,也仍然感慨不已。
这场看似无聊的酒量对决,在往后的几年间,竟以一种荒诞的形式,影响了千万人命运的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