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歌不置可否,“你忍下了这次,难保不会有下次。”
一时间二人各自沉默,不再有话,直到中午淸舍的女学生们都陆续上完课回来,李赟边摊开给牧歌带回的一大堆吃食,一边咋咋乎乎的笑话她昨晚是不是一看书就犯困在摘星楼里睡着了。两人笑骂中,牧歌余光瞥见青莺正就着凉水吃一块小的可怜的糕点,默默的把李赟带回来的食物收了起来,等下午大家都出去上志趣课时,她故意拖到最后,偷偷的把那些吃食飞快的塞到青莺枕下。
牧歌还是每晚都去摘星楼,只是她不再胡乱翻看,既然每本都是无字天书,那还不如单看一本看能不能找出端倪,慢慢的,那本《经络太阴考》被她翻的卷了页、折了边,不过依然还是满纸空白。皂衣长衫的男子,依旧像夜风一样在摘星楼里四处游走,偶尔他的衣袂会垂到她的书上,她顾不上抬头看,赶紧拨开,扭身换个位置继续看。男子长长的锋眉微蹙,心道难道这顽石能看到书了,他像个调皮的孩子,偷偷在她背过去的长长束发上方结起一抹蓝光,随即撇撇嘴,看白纸也看这么认真,真是够了。牧歌还是每晚挨到子时更声响起再走,窗边的皂衣男子轻扬手臂,一道白光一闪而过,少女推开门,轻跳下台阶。皂衣男子倚在窗前,手中书卷被捏的有些变形,“下次,下次一定要问问她,怎么可以直接推开书封的。”
青莺的腿也大好了,医所的医士每隔一天就会来淸舍给她施药诊治,也只有这个时候,南境诸人们才会做出一副忙前忙后帮助受伤同门的样子,医士走后,她们瞬间就换上一副高高在上的脸像逃离瘟疫一样离开,有的还恨不得到水房里用皂角把手搓上几十遍,其他的女学生们也慢慢知道了青莺是因为奴隶的身份才这么被她们区别对待,从一开始的侧目而视到后来的熟视无睹,就像这世上许多荒诞不经、大错特错的事一样,时间久了人们自会习以为常。再后来,书院专门给青莺配了个带轮子的软凳,有了这轮凳,青莺能自己到教室里上课了,只是志趣课她只能选些药石、天文、易经之类不用站起来的课,不能修武,与一直在精进的同学们比起来,当然落后了不少,月试很快就要到了,虽然教习说她可以申请免试,但仍免不了心下暗暗着急。
这日牧歌和李赟一起去上弓箭课,两人说笑着走到练场门口时,李赟很是意外的说:“你看,那不是青莺吗?她这是要去剑场?”牧歌抬头望去,一个瘦弱的身影正拖着那条还没完全养好的右腿,一顿一顿的向剑场走去,不由的皱起了眉:“她这是做什么,医士不是不许她下地行走吗?”本欲喊住她,这时穿青云服的几名南境少女出现在拐角,李赟扯了扯她,牧歌有些不放心的边回头边随李赟进了练场。
此时练场里初岫风头正劲,只见她拔箭、拉弓、引箭、十环命中如同行云流水,而且动作、时间完全一致,咄咄咄的命中声带着奇异的节奏感,本来十个练靶前皆可练习,人们却都围在她身后喝起彩来,“三十、三十一、三十二、三十三……”终于,箭匣里的箭矢用尽,她笃定地放下弓,仿佛全不在意身后喝彩的人们,转身准备去拿重弓继续练习。牧歌也正在选弓,掂量了几把选中了一把八十斤的红铜弓,这把弓简单至极,没有一处矫饰,倒和她自己打的那把弓很是相像,只是弓形和自重上都大了几倍,刚握住弓背准备取下,一晃眼看见另一只白皙的手同一时间也伸了过来,微微侧头,正与那眉眼清傲的初岫四目相对,牧歌没作声,反正是自己先拿的,取下弓,八十斤到底不轻,弓由着重力落在地上,牧歌赶紧扶着才不至让弓倒下。
南境那个高个少女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捂嘴咯咯笑出声来,“同学,小心别砸着脚,看你是第一次来顺便提醒一下,这个弓架上的弓都是高手用的,你可以到那边初学架上寻寻,说不定有十斤重的开蒙弓。”
初岫眼神无波,默不作声,好像全然没有听到。
牧歌呲牙一笑,“多谢同学提醒,开蒙弓我从三岁就开始用,也是用得腻了,还是留给同学吧。”
高个少女冷笑一声:“三岁就修行到现在还没有神识,同学果真是要准备大器晚成啊!”
俗话说打人莫打脸,揭人莫揭短,牧歌天试毫无神识靠文试上佳才进书院的事人人皆知,但书院向来有教无类,教习们非但从未轻视过牧歌,反而礼经史天文等类需要记忆的课程教习都对过目不忘的牧歌青眼有加,如今这高个少女当着众人面拿着没有神识这件事冷嘲热讽确实让她有些意外,一时竟语噎不知如何反驳。
倒是一旁李赟慢慢开了口:“晚不晚成大概还不劳同学费心,同学若是想要这把练弓,大不了我们比上一比,谁赢了谁用。”
高个女生脸上青白变幻,她本是看初岫看上的弓被牧歌先拿走,再加上之前就有些过节,想替主子出口恶气,她平日里惯使剑,弓箭从未练过,今日也是陪着初岫来上课,要是比弓箭,她可是万万比不了。
初岫浅浅一笑:“吕瑶师妹性子急些,没得在这多费了口舌,想来牧同学尚未破元,我们怎能就急着和她重弓比试,来日方长,以后有机会再像牧同学讨教。”
李赟也是一怔,她方才看不得那吕瑶媚上欺下才想比试一下挫挫她的气焰,可初岫几句看似无意的话,倒像是体恤牧歌拉不了重弓给了她台阶下。
牧歌粲然一笑,“在下平日里最大喜好就是和人比箭,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