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你在何处偏安一隅，外面时光永远快得兵荒马乱，牧歌五更起温书，俄顷，秋阳初照在窗，宝儿从外打来清冽的洗脸水窸窣走来，一切如常，只是，今日就要大朝试了。
换了干练的劲装，一身清清爽爽，刚要出门，牧清已经等在了门外马车旁等候，“非去不可吗？北宸那、那厮胡乱撺掇，据我所知，大朝试这许多年都没有考生选文试这一项了。天试看禀赋，武试考修为，早都成了惯例。”
牧歌偏头：“惯例？书院章程里明着说不能选文试了吗？”
“倒也不曾听说。”牧清老实回答。
“那以前就没一个人考过文试吗？”
“这么多年也只有王阳明考过文试。”
“那就够了。”牧歌跃上马车，宝儿也跟着赶紧攀着马夫准备的垫木爬了上去。
牧清看着马车离开，才回过神：“丫头，你怎么跟王阳明大人比，人家当书院文书二十载，四十岁一朝悟道就是聚星境啊！那是不世出的天才！”
马车绝尘而去，不用想，车里的妹子已经铁了心要去，真龙出世都拉不回她，牧清摇摇头，唤黑子备了马，然后两人跟着一同前去了。
鹿鸣书院位于城郊北，背倚嵖岈山，前拥水磨湖。书院前身本是一个教习私塾，大昭年间，圣祖年幼，生天花被禁养在宫外北郊的行宫里，禁闭期间身子孱弱，且又无事可做，常跑到行宫围墙头，听着墙外比邻的私塾内书声琅琅独自出神。
偏那私塾师傅本也是个出尘高人，所授之课既有为幼童开蒙，兼有道典，还夹杂引天地之灵的修行之道，圣祖在宫中也有太傅教习道典，武官教习修行，但文武两途泾渭分明，从未将两者融通。圣祖在墙外听那高人讲习如聆天音，既惊且喜，茅塞顿开，醍醐灌顶，本是禁养，修为却大为精进，圣祖登基后便把行宫划给那高人，大建鹿鸣书院，为天中国培养青年才俊。
牧歌来到书院前时，书院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队首一个凉棚，凉棚下红木长桌上，放着一块黝黑无奇的石头，桌后坐着三位看似书院教习，凉棚两侧还站着两队京卫，估摸是来帮忙维持秩序的。
那块黝黑无奇的石头就是星石，列星随旋，彗星独行，百年间总会有天降星陨的时候，天枢阁就会把这些星陨收集起来、编号妥善保存。
经年日久，人们发现，有神识的人握住块比较小的星陨时，星陨会因握住的人神识多寡发出强弱不明的光，久而久之就演变成书院的天试，用来判断入学学生的神识天赋高低，程序是学生握石，教习根据标准判断光的强度，然后给写着每人名字的成绩凭条上盖上相应的章。
星石管控极严，外间根本不可能见到，连书院这块也是多年前宫中赐给的唯一一块，本是一块边角锋利的星陨碎片，天长日久，被握的次数多了，现在就变成了一块圆润的黑色石头。
排队的人在握住石头前也不了解星石能发出多少亮度的光，每个人都很忐忑。有的少年敬畏的握住星石，星石发出微盛的光，拿起教习盖过章的凭条欢天喜地的离去。有的少年把星石握在手中，星石只微微闪动，光亮极弱，教习盖的戳印自然也是末等的，满腹忧愁的离去。
这时，长队中一位少女，来到桌前，抓起星石握住，一时间，星石仿佛被点燃，从表面无数个微小的罅隙中散发中夺目的金色光束，桌前本来一脸严肃的教习，激动的站了起来，从早上到现在，来天试的学生都是资质平平，最好的成绩才是中等，本来以为又像往年一样，只有南境选派的人到了才会出现资质甚高的学生，没想到眼前这位相貌平平的少女，竟然能让星石发出这么强的光，持章的年老教习，重重的在“上佳”一栏内盖上章把那凭条双手递给了少女，另一个教习则殷勤的告诉少女武试的地点在哪，如何前去。
少女温文一笑：“劳烦先生，学生这就前去。”
人群中已有人小声议论，“这不是京中守备军李将军家的李小姐吗？”旁人恍然大悟，“怪不得，将门虎女啊，咱们怎么能跟人家比。”“李小姐听说早都破了元，我看这次朝试，保准要拿头名。”“吓，南境那些人还没来呢。”“也是，听说今年南境云女要来，这不就是咱的太子妃，未来的皇后吗？”有人惊呼，“那咱们要是能进书院，岂不是要和未来的皇后同窗了？”随即又有晓事的赶紧压住话题，“噤声，这话可不敢乱说。”
牧歌随着长队默默的往前走，终于轮到她上前拿起星石，星石冰凉如玄铁，忽地她察觉有一小股森凉之意钻入身体顺着经络直奔丹田识海，终于又在炙热的丹田处化得无影无踪。星石寂然不动，仿佛还被放置在精巧的楠木架上，牧歌坦然的对持章准备下按的老教习说：“没亮。”
本来这句话就是多余的，场间人人都看到星石没亮，后面的队伍中已有了不太礼貌友好的嗤笑声，红木桌前稍年轻的教习也微微的摇了摇头。
持章的老教习闻声抬头看她一眼，可惜了这孩子，一脸灵气居然是个“顽石”，些微遗憾的在“空无”一栏盖上了章。虽然天中国内大多人终其一生也没有修行过，如果他们来，星石也会是一点光亮都没有，这样的人书院里的教习都统称为“顽石”。
“顽石”虽常有，不自知的跑到书院朝试门口试星石的却不常有。自是“顽石”也不必再啰嗦告诉她武试的地点，旁边的卫士已准备催促她快点离场，看后面队伍的阵势，怕是到下午都验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