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厅室,是父亲谢传胜的冥想室,作为整个家族唯一一名第八层的存在,他一直坚信思考才是人类进步的源动力,肉身消亡之后,他的大部分时光便在这间冥想室中度过。
说来也奇怪,灵觉强度的提升,境界的提升,虽然能大幅度提升身体素质,但却不能延长人类的寿命,一旦肉身消亡后,灵觉将再无寸进的可能,靠着灵石等资源的维系,才能常存在灵世界里。
“听说你把寒墨给了一个外人。”谢传胜声音苍老,但中气十足。
“是的。”
“你不好奇我怎么知道的?”
是在我身边安插了人么?一串串人名在河马脑中晃过。
也不一定,李辞旧带着寒墨进入灵世界,并不是只有我身边人才知道的事。
父亲说话总是这样,故作玄机,其实是在观察我的反应,从而获得更多的信息。
河马面无表情的回复道,“这些本没打算瞒着您。”
“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一把刀而已,没了,可以再造,倘若人没了,那才是万事皆休,所以支撑着咱们这偌大家族的,不是财富,不是权势,而是人。”谢传胜语气激昂,说着说着叹息一声,“回来吧。”
河马摇头,“大哥才干十倍于我,有他在足矣。”
“狗屁!”
“我如今只是一个云清境的废人。”
谢传胜哂笑一声,凌空一指点出,一道寒芒向河马袭来。
河马本能闪身躲开,寒芒击在地面上,一圈圈涟漪扩散开来。
“准备瞒到什么时候?”谢传胜似笑非笑。
是的,河马的境界其实早已经恢复,甚至比从前还有了精进,停留在神分境中期。
见他不语,谢传胜又说道,“知不知道当年令你受伤、境界跌落的幕后之人是谁?”
“我知道。”
这个回答让谢传胜哑然失语,饶是他平素颇有气度修养,也过了半天才缓过来,“你大哥苦心经营多年,对你千防万防,在背后百般动作,你就甘之如饴?”
“彼之所求,非我所愿。”河马说道。
谢传胜冷哼一声。
冥想室里陷入了久久沉默中。
很多年了,这个问题始终横亘在父子俩中间,谁也说服不了谁。
河马不想再浪费时间,直接绕过这个话题,将李辞旧的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只省略了他灵魂残缺经人修补的事,希望父亲能出手帮助。
谢传胜不置可否,“你为他付出那么多,他甚至都不信任你。”
河马说道,“感情可以慢慢培养,我看好他。”
“你真该去交易所看看,看看投行的那些人,听听他们分析投资回报率,那些人虽然没有强大实力,可是嗅觉比狼还敏锐!总有一天你会明白,付出和回报不成正比的事,是多么愚蠢!”谢传胜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河马默不作声。
“你呀,继承了我的天资、格局、眼界,可是偏偏也继承了你母亲的感性。”提到河马的母亲,谢传胜语速转缓,“这件事,你更应该跳脱出事件本身,在更高的层面看问题,常年待在基层,让你目光受限了。”
“您是说丁家?”河马心念一动,问道。
“看看这个。”谢传胜做了个抓握的动作,手上凭空多了一张报纸。
《京州日报》
河马感受着报纸独有的,既粗糙又柔软的触感,以及油墨独特的香气。
父亲的灵觉操控能力又精进了,凭灵觉具象化出来的实物真假难辨。
报纸头条的位置,写着加粗加黑的醒目大字,河马将这篇文章快速浏览了一遍,大意是,“灵能局运往越州的运钞车遇袭,负责押运的龙组三名成员身负重伤,危机关头,幸得第三行动队队员大胆,不惜使用禁忌之术,强行提升境界,击退强敌,护得押运货物周全,现如今遭到反噬,生死未卜。”
什么意思,如实报道?
河马有些不明白父亲的用意。
谢传胜提点道,“看看文章是谁写的。”
郑屿?
这个人河马有所耳闻,他是京州日报的责编之一,最近关于他的热搜很多,走的是黑红路线,原因是他撰写的新闻稿,根本不具备一个新闻人基本的公德素养,用词激烈,抓人眼球,激化矛盾等等,网友戏称其是“学新闻学的”。
让这样一个不受公众信赖的人来撰稿……
网友肯定会怀疑事件的真实性,本来迎辉境巅峰击退神分境强者的事实,听上去就不让人信服,再加上新闻稿是郑屿的落款……
如此一来,真的就变成假的了。
大众更愿意相信押运的东西其实已经被劫走了,众口一词之下,就连雇主都不得不怀疑。
河马恍然大悟。
“明白了吧,真相究竟是什么样子从来就不重要,取决于强者怎么去描述它。”谢传胜说道。
河马并不认同,也不反驳,只是点头称是。
谢传胜又说道,“丁良文这个人你怎么看?”
“有开拓精神,敢于冒险,野心极大,为人狠辣,对旁人狠,对自己更狠,并且极度记仇睚眦必报。”
“所以呢?再想想。”谢传胜继续引导思路。
“这件事不是出自于丁良文之手,这不是他的风格,丁良文背后还有高人。这篇文章能这么快出现在世人眼前,高层之间不可能没打过招呼,能如现在这般,灵能局内的某些人和丁家已经达成了默契。”
谢传胜相当满意。
聪明人之间的谈话总是让人觉得省心,相比起那个能力配不上野心的大儿子,眼前这个孩子才是最好的接班人选,只是可惜……
河马问道,“可是作为一个寿礼,雁鱼青铜灯就算再过贵重,至于如此费尽心机吗?”
谢传胜轻笑了起来,反问道,“你觉得呢?往根上想想。”
丁淑兰和鬼剑丁毅是亲兄妹,丁家的崛起全赖这层关系,就算老太太多年不管事务,手上也没多少权利,但影响力还是不容小觑的,毕竟丁毅才是他们的根。
这些东西,想象丁良文、丁成勤为什么要跟着老太太姓就明白了。
想到此处,河马为自己的愚蠢提问感到一丝羞赧,转而问道,“咱们谢家是要出手了吗?”
“不急,再看看。”谢传胜摇头,“但你不一样,你可以做一些试探,你的行为不代表谢家的立场,退一万步讲,就算有人强行联系起来,那也是小辈的胡闹。”
河马点头应下。
当年,为了继承人一事,和谢传胜大吵一架,两人不欢而散,河马从此离家出走,不以谢家人自称,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
话题最后还是回到李辞旧身上,谢传胜说道,“你身边那个小子,如果他能醒来,带他过来,我会帮忙看看。”
父亲向来不轻易许诺,但说过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一定会做到,河马面露喜色,郑重鞠了一躬,“多谢。”
“先别急着谢,我答应了你的要求,你是不是应该听听我的?”
“父亲请讲。”
“给你三年时间,三年要是没能折腾出什么模样,就回来。”
知道这已是最好的结果,河马想了一会,答应下来,“好。”
对话结束。
河马从冥想室出来,走到外面庭院的时候,看见大哥从车上下来,急匆匆的朝庄园走来。
他喊了一声,“大哥。”
可兄长却跟没看见他似得,径直走到庄园门口。
老仆上前拦住,“大少爷,老爷正在冥想,请您稍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