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句女声从李辞旧口中说出,声音又尖又细,如一道惊雷在两人耳边炸响。
王素芬从沙发上跌落下来,仓皇后退,倚靠在墙上,难以置信的双目圆睁。
“李辞旧”则慢条斯理向前踏出一步,目光灼灼的盯着王素芬的脖子,伸出舌头舔舐着干裂的唇,像是在审视无处可逃的猎物。
“呵呵呵呵呵呵……”
“李辞旧”笑了起来,笑得都快直不起腰。
“我就知道,他会带我来到这里的,会亲手让你出现在我的眼前。那些看不起我的人,我要他们在我的阴影下战栗臣服中死去,可那怎么少的了你啊,我的母亲……”
“不是的,不是的。”王素芬连连摆手,双腿来回交叉蹬地,可她已经退无可退了。
“李辞旧”拾起桌上的玻璃制的方形烟灰缸,拿在手里掂量着,又向前走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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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李辞旧发现自己身处在一片昏暗的空间之中。
周围是朦胧的雾气,能见度极低。
唯一一点亮光,来自于雾气的深处。
他朝那里走了过去,发现空中有一团微弱的火焰。
火焰边上,一枚五毛硬币的投影立在一旁,正驱散着火焰周围一条流动的黑影。
那黑影犹如实质一般,阴沉得像是雨天低垂的阴云。
一遍又一遍飞蛾扑火般呼啸着向火焰袭去。
可每次刚一触及到硬币折射出来的光亮,就好像撞到了一面空气墙上。
势道之沉重,撞击迸射出些许火星,却奈何不得那火焰分毫。
火焰跳动着,发出柔和的光。
是五毛,是它帮了我。
李辞旧想着,那黑影陡然改变目标,向着他的身体飞驰而来。
速度太快了,他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黑影就与他的身体融为了一体。
顷刻间,无数的记忆碎片汇入他脑海之中,无尽的恨意几乎要将他意识侵蚀。
因嫉妒生恨,因被低视生恨,因孤独生恨,因不被理解生恨……
无数恨意汇聚而成,漆黑如墨的东西组成刘怡人生的记忆,与李辞旧的混合在了一起。
无数画面在眼前凝聚、消散。
最终画面变为一个空旷的街道,一个四五岁大的小女孩用她那胖乎乎的小手,递过来一根彩虹棒棒糖,“谢谢你姐姐,这个给你。”
刘怡接过那个棒棒糖,怔怔的看着小女孩一蹦一跳的跑远。
她叹了口气,走了两个街区,走到一间纺织厂门口,在那里等待母亲下班。
厂门口高高的红色横幅上写着,“拼搏奉献,爱厂如家。”
那鲜艳的红色,在阳光照射下,显得格外令人瞩目,令她出神。
一只手拍在她的手腕上,棒棒糖掉落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耳边响起了母亲的呵斥声,“都这么大了,还买这些玩意儿?给你零花钱,就是让你这样胡闹的?”
“哭什么哭!赶紧跟我回家!”
刘怡将碎裂的糖块握在手心,手心的热量让糖块融化了,变成黏糊糊的一团。
记忆中有很多类似的情景,不给她丝毫解释和辩驳的机会。
恨意慢慢在心底生根发芽,她变得越来越偏激,越来越仇视这个世界。
可是又不得不把这一切深埋心底,伪装成一个善解人意,成熟懂事的女孩。
直到遇到了郭思雅,这个家境富裕、阳光开朗、讨人喜爱的女孩,彻底让她失去了理智。
凭什么有人就可以这样无忧无虑,尽情享受生活,享受人生。
凭什么有人可以什么都不做,就能赢来老师的青睐,家长的喜爱,同学们的关爱。
凭什么?
再也压制不住心中的恶意,心念彻底扭曲。
别人拥有的她就想着据为己有,得不到的便要毁掉。
可是她发现她所有的所做所为,数年的布局谋划,仅仅只是能让对方稍稍烦恼、恐惧,她变得不甘心起来。
到最后不惜用生命做局,要让郭思雅付出代价,一生都活在悔恨之中。
一旦她死了,即使不被认定为直接凶手,也要被舆论认作是逼死人的富家恶千金,这会让郭思雅这辈子都抬不起头。
刘怡割腕后,郭思雅和她两个好友都很害怕。
很多证据都显示,刘怡的自杀,明里暗里都指向了郭思雅。
担心被牵连,三人便合力把刘怡的尸体从五楼盥洗室推了下去,伪造成了一起意外坠楼事故。
在各方势力的共同努力下,还真把这一起命案轻描淡写的压了下去。
更可恨的是,面对媒体的采访,母亲王素芬竟然没有流露出半点悲伤,而是平淡的接受。
而这让刘怡愤怒,好像自己的死亡成了一个无人关心的笑话。
强烈的不甘心,让原本渐渐消散的知觉重新恢复了。
她惊讶的发现自己以一种奇特的形态残存在五楼盥洗室中,并且能将进入这里的人拖到一个幻觉空间里,而她,是那里的主宰。
她先谋害了郭思雅的两个好友,同样是用坠楼身亡的方式,她要看看后面那些人的反应。
等到她决定对郭思雅下手时,郭思雅休学了,宿舍楼停用了。
而她,被永远的困在了这里。
……
刘怡的记忆逐渐被李辞旧消化了。
李辞旧身体上的异象消失了,可是他欣喜不起来,甚至不由得感到些许悲凉。
原生家庭酿造的不幸,有时候真的是一个人一生的阴影。
可是究竟是谁错了呢?
或许任何人都没有错。
错的是这个世界。
李辞旧上前一步,对准那跳动的火焰,将手覆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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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高举起烟灰缸,在空中顿住了,李辞旧重新掌控了身体的主动权。
可脑海之中,铺天盖地的是刘怡阴恻恻的笑声,“嘻嘻嘻嘻……”
笑声中带着戏谑,带着威胁,似乎在说,时间还长着呢,她有的是机会。
李辞旧晃动脑袋,将那些潮水般的笑声驱逐出去。
然后将烟灰缸放回桌上,准备去扶起缩在墙边的王素芬。
他还在想该怎么解释刚才发生的一切,王素芬推开了他的手。
“滚!”
接着,她提高声调重复了一次,“滚!”
李辞旧满怀歉意的对着她鞠了一躬,转身离开了。
出门后,轻轻带上房门,听见屋子内响起了女人的哭声。
起初,只是浅浅的抽泣,后来逐渐变成嚎啕大哭。
悲切的、令人动容的哭声在整间屋子内回荡。